有为众人抱薪者，有自私自利者；有挣扎于水火之中的人，也有高坐阶级之上享受特权的人；有人尚未得知善恶先学会杀戮，也有人历经千帆却仍然保有金子一般的心……他的镜头记录下难民营的孩子那黑白分明噙着泪水的眼睛，记录下陪伴各色皮肤的孩子们玩耍的荧屏佳人，而在千里之外的联合国，各国外交官仍在通过艰难维系的联合国平台，用一次次投票，一次次否决，弃权，发言来决定一次冲突的定性，土地的管理者，中坚力量的介入。弹丸之地的沙土上浸透了无数人的暗红血液，克拉克的镜头无能为力，只能记下来。

超人可以阻拦一次导弹，一次屠杀，一次针对平民的袭击；但他无法阻止人们心中的欲念，无法阻止政客们的阴谋算计，也无法阻止数个利益集团的互相倾轧和无尽的诉求。他是超人，又不是能变出无尽财宝的阿拉丁神灯——就算能，也总有人不满足。

【为什么人们不能团结起来，互帮互助呢？】克拉克有时也会在自己的工作日志上写下这样的感想，这份日志并不是要交给谁的，克拉克只是希望自己能用这种方式记录自己的所思所想。

人们为了资源进行斗争，那为什么不可以想办法如何分享资源呢？如果是为了一口水，那就合力打一口水井，如果是为了一口粮食，那就合力耕种；若是为了血仇……

克拉克提笔写：

“最开始，如果我们硬要追根溯源的话，最开始的仇恨，全部来自于资源的不足，和人性中最恶劣的部分，毕竟靠自己努力劳作换来的财富总是比不上掠夺抢来的财富更多；后者几乎是一种零成本的……因为进行前者，也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被抢，弱肉强食是刻在基因中的法则，却不意味着这种法则应该得到毫无底线的贯彻，因为我们现在的世界，明明是可以让所有人都体面地活下去的，问题出在哪里呢？这个时代为什么还会出现用尽全力活下去，却还是死去的人们呢？”

“在这样一个时代，土地上种出了那么多的粮食却还是有人饿死，纺织厂每年出产的布料足以盖过人类过去数千年生产布料的总和，却还是有人衣不蔽体；抗生素被发明已经超过五十年了，工业革命已经进行到了第三轮，在世界上最先进繁华的地方，文明已经无处不在，但在世界的角落，还有更多的人浑浑噩噩，他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更不知道别人从这里拿走了什么……”

“当我仰望星空时，我时常会想，我的母星氪星，该是一个多么发达的星球啊，我的同胞们可以制造出穿梭星际的飞船，我们最鼎盛的时期，氪星人的足迹遍布数十个星系，这样一个曾经如此繁盛的种族，最后死于星球自身的衰落，母星死去了，所有氪星人的出生一开始就是被编辑的，他们生而为了母星存在，基因决定了他们应该干什么，是士兵，就一辈子当士兵，是科学家，就一直是；将军，元老，议员，普通的劳动者，教师，演员，文艺工作者，探险家……母星的资源开采过度了，星球死去了，那么所有的氪星人也没必要活着了。”

“在地球，又是多么奇特，每一个地球人的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基因还无法被编辑，每个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给了自己怎样的基因，每个人出生后能做什么，看ta能受到怎样的教育，怎样的环境影响；每个人生而充满不确定性，或者说一种可变性；人创造环境，环境也塑造人，一个地球人，ta的父母辈是农民，在和平的环境与时代下，这个农民可能会当一辈子的农民，然而当环境变得乱起来时，一个农民也可以迅速在战争中学习，靠自己的努力和对知识的吸纳，靠一点点概率性的运气，偶然……成为一个君主！原本的豪门公子，也会被这个农民砍掉脑袋，多么不可思议！地球上人类的历史中，充满战争，但纵观历史，战争又在加速时代的发展，他们就靠着这种方式消耗掉多余的人口，硬性筛选出更好的下一代，更好的个体，于是人类快速进步至现在的模样……这在氪星是无法想象的，每个氪星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每个职业上的人都是最合适这个职业的，每个人都是理智清晰的，如果不是我们的母星崩溃，或许氪星人这样的社会制度还能延续好几千年，甚至百万年也不是没可能。”

“宇宙的各处充满了反差，地球人在历史中，大多数人甚至利益集团都是鼠目寸光的，他们为了眼前的利益而自相残杀，因此能将目光看到远处的人才这样值得传颂敬佩；氪星人的时间那样漫长，以为自己看见了遥远的未来，却没发现近在咫尺的危险；这些眼光很远的贤人，却在有时不得不受着时代和人潮的推涌妥协或被人们扔在脑后，直到百年，千年过后，人们才会想起他们，惊讶的说：啊，我错了，原来早有人提示过我们！”

“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忍受眼前的一些渴望达到未来更好的结果，还是太困难了，人类的寿命一百多年，但达到一个宏观的目的往往就要花去几代人的时间；时间，时间，宇宙总是公平的，人类这样的富有多变性，适应性和进取性，就有这样短暂的寿命，他们换代很快，总有新鲜的血液。或许正是短暂的寿命，让这个族群充满了可变性和无数种可能。”

“我想的有些多了，或许吧，秦女士对我的教导至今还是有些用的，她以她的神性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否就已经想到这些了呢？”

“超人能做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人们该打的还是要打，该争夺的还是会去争夺，我不是神，但我爱世人也无用……”

“我想，超级英雄的存在，究竟解决了什么呢？我们提供了什么呢？我们解决的问题来自于哪里？我们为什么不能去解决这个制造问题的源头？我以前是不明白的，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源头之一，正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之一，在一个环境中，一个人对比自己弱小的人总有忍不住去欺负吃掉的，一个人也有可能被另一个更强大的人吃掉，这里用的是一个比喻，压迫，强权，暴力，剥削……这些词语都可以进行代换。”

“想真正解决这些问题，就要如同秦女士所说的那样，彻底进入世俗之中，改变世俗的规定，或者拿出一套可以完全凌驾目前规则之上的更完美的规则进行替代，其下必须有绝对武力和绝对生产力的支撑，以使旧规则下的人们能大多数都认可在新规则里自己能获得更多好处，让他们自己推翻旧规则中的掌权人和得利者。”

“超级英雄只有绝对的武力，没有绝对的生产力，因为生产最终依靠的是全球的人口……因此超级英雄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兜底。”

“秦女士已经发现了世俗法律的漏洞之一，那就是世俗法律中最严苛的刑罚，死刑没能得到最基本自然的遵守，她以身为法，填补了这个漏洞，并告诫其他人自己比虚无的法条更具备威慑力和执行能力，当一个事情能得到彻底执行，即便明文没写，那也是一条既定的事实和法条了。秦女士就让自己成为了哥谭的底线，借此，蝙蝠侠的恐惧威慑才达到了更好的效果。以非法促进世俗法的进步，以世俗之外的强权促进世俗之内的人们自发地进行利益的妥协和退让，达到宏观上更和平的效果，让更多人从之前那种虽有法却宛如无法的状态中解脱，这种事实意义上的赏罚分明，才让哥谭逐步摆脱了之前的乱象。”

“自然界中，人类社会事实意义上的‘赏罚分明’又何止这些呢？然而还是有人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干什么……这或许就是历史的循环吧。”

克拉克手中的中性笔在纸面上留下一点墨迹，他的手腕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写道：

“我刚才就像是在做一道论述题，可能是秦女士给我布置了类似太多的题目吧，然而这道题目不是她布置的，是我在询问我的内心。”

“我知道有一些国家的政客在希望我能成为他们的私人武装，我知道卢瑟将我看作人类的公敌，依靠我的力量维护和平并不现实，只有他自己才能带领人类走向繁荣，他的公开演讲也不无道理，就是他似乎觉得自己能一直在人类群体中处于优势地位，卢瑟很清楚人性的善和恶能到什么地步，但他只会利用，人类繁荣是他的目标之一，他的野心更是成为人类中的顶尖，归根结底，他并不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伟大，他希望自己能有特权，比现在还要多的特权，最顶尖独一份的特权，超乎常人的力量也是，如果不是秦女士的能力太过不科学，我想卢瑟也会对她做出类似的发言和批判。秦女士好歹还有一层宗教保护伞，卢瑟不敢攻击地太狠，害怕引来真正的不可名状之物……他要是真的尝试，我会忍住不笑的。”

“当人们梳理自己的思绪，才能更好认识到自己的内心，而我已然清楚了我要干什么。”

“加油吧，克拉克·肯特，地球和平还要靠你呢。”

大都会迎来了又一次城市义警的交接。

上一次是哥谭，正义导师和蝙蝠侠在黄昏和夜晚交接，从此哥谭的城市英雄成为了蝙蝠侠，有了正义导师打样，人们对此类存在都有了合适的称呼，尽管还有相当多的人选择称呼蝙蝠侠为法外狂徒，但是正义导师是真的敢杀人的，不敢骂。

超人和正义导师的会面发生在日出时分，彼时，超人还在全球热搜上挂着头条，他刚刚从太平洋海域上抬回一架失事的飞机，这个年头已经发展起来的电台直播清清楚楚照出了超人如何从远处飞来，双臂扛着一架飞机来到机场，他放下飞机的力道看上去不比一个女孩放置自己心爱的洋娃娃更重。

机上的乘客们一边喊着上帝耶稣，一边软着脚下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难得等到一次现场新闻的记者忙不迭地冲上去采访，超人这一次没有过于着急地飞走，面对记者“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的问题，人间之神露出腼腆的笑容：“我接下来去大都会。”

大都会的高楼顶上，秦湘持已经站着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

她冷漠地看看怀表，在不发动的时候，欺瞒钟表就像任何一枚普通的怀表一样，可以显示时间，还可以对表。

超人说完就飞走了，紧赶慢赶在克拉克小记者上班之前和秦湘持走完了流程：正义导师和超人见面，两人在高楼顶上亲切握手，正义导师拍拍超人的肩膀，行愚者教会抚胸鞠躬礼，向世人昭告：大都会以后归超人管了，反派给我注意点啊！

这件事，最高兴的不是正义导师，不是超人，也不是总跟着超人追采访的露易丝。

星球日报主编狂喜！

“有超人在大都会，这新闻还能不好写？”

某月某日，哈维在工作日上午时分紧急通过向秦湘持用古赫密斯语祈祷，告诉了她一则紧急消息：

哥谭大学生物系一名女学生昨夜紧急被送入医院ICU进行抢救，现在初步诊断这名学生的症状为生物毒素中毒，处于濒死状态。

女学生名叫帕米拉·莉莲·艾斯利，在被送医前，和植物学家杰森·伍德有过一段在实验室独处的经历。

这名女学生的状态符合秦湘持交待过的一个人——哥谭未来反派之一，毒藤女。

秦湘持一回生二回熟，给我主祈祷了一回，灵之虫立刻往祭坛上丢了一个木杖。

传送到ICU的秦湘持对守在外面的哈维点点头示意避让，她将窗帘全部拉起，注视着床上戴着氧气罩的帕米拉。

她皱眉了。

灵性直觉发出警报，秦湘持看了看手中的“生命手杖”历史投影，投影的原品就是耕种者途径非凡特性，非常有助于生物的繁衍和生长——问题来了，帕米拉中的就是生物毒素啊。

用这玩意是想直接送病人去愚者神国吗？

毒藤女的设定是身体血液都被叶绿素占领，让她成为一个行走的激素和荷尔蒙分泌器，她自己就已经算是一株植物了。漫画中她全身上下是一个“活着的免疫系统”，对各种毒素，病毒真菌都免疫，这一特性也让她不能生育，简直欲望母树看了流泪，堕落母神看了痛哭。

秦湘持收起了生命手杖的历史投影，想了想，双手握住了帕米拉放置在被褥上的手，散发出微微的金光。

她念颂着祈祷词，为帕米拉叠上了重重身体增益，体力免疫力毅力全部拉满面板，发动欺瞒钟表，偷走了生物毒素的毒性和对身体免疫系统的攻击。

她替帕米拉盖好被子，注视着病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才走出ICU，对哈维交待：“等她脱离危险了，你和她接触一下，让她签署保密契约书，向她透露今晚的一切。”

“如果她想恢复平凡人的生活，我可以帮助她摆脱身体的种种异状，如果她很满意自己的能力，我也要求她遵循法律，并最好皈依我主，只有主的慈悲和伟力才能让她免于世俗的不解与伤害。”

“至于那位植物学家，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

哈维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目送秦湘持传送离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