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精神病就是这么摧残人的意志,甚至有时候连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掌控,以至于总是胡言乱语,说些不该说的,做些不该做的。”
李邱硕手掌托住路曼的后脑勺,替她摆正身体,动作细致温柔,几乎挑不到一点差错。
“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什么东西能比生命更金贵呢?现在是多好的时代啊!这么好的机会以前多少人巴不得都得不到?”
要不是路曼的原本逐渐平静下来的目光,不经意落到李邱硕身上时,瞳孔猛地一缩。
恐怕谁来了都会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路曼头往旁边转,又被李邱硕重新掰正下巴,李邱硕轻声说:“医生说你要平躺。”
“别看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这个点了,老师送你回去。”
李邱硕亲自送他到福苑小区门口。车停靠到马路边,班屹道了谢,拉开车门,下了车。
李邱硕忽然降下车窗问:“等等,你爸在不在?”
“不在。”
“我不知道我问会不会有些冒昧,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下。”李邱硕说:“班屹,你知道你爸在赌博,还欠了很多钱吗?”
班屹说:“知道。”
李邱硕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肩膀,被躲开了也不恼,而是温和地笑笑,说:“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老师,老师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解决问题。”
*
班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他打开冰箱拿了桶泡面,随便对付了几口,然后咬着裤子,给陈岁昭发消息。
[钱从四面八方来:路曼有心理疾病吗?]
[陈岁昭:没有,开学心理测试不是分越低心理越正常?总分100,她只有5分,心理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陈岁昭:怎么突然问这个?路曼有消息了?]
[钱从四面八方来:我在李邱硕家看见路曼了,她状态不太好,李邱硕说她这是精神病发作了]
[陈岁昭:?有录音吗?]
[钱从四面八方来:有。但被干扰了,没录下来。]
[陈岁昭:班屹,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第六感,我感觉这件事不太像单纯的精神病女学生发病,老师好心帮助。]
[陈岁昭:我前几天查到一场案件,跟李邱硕有关,大概内容是有一位男学生怀疑他性骚扰女学生,误捅了他一刀,被判了7年]
[陈岁昭:我觉得可能是误判。]
误判。
七年。
人生有几个七年?正常人蹉跎七年,人生大约十分之一的时间就过去了。七年之痒都足够渡过了。
班屹右眼皮跳得厉害,他干脆闭上右眼,按住眼皮,刷完了理综最后道压轴题,然后他又抽了套英语阅读出来,方便分神。
如果真是误判,那这人究竟是倒得哪辈子的老霉?班屹心想。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是英语阅读还是这些事哪个更催眠,班屹右眼皮没再跳了,而是开始跟左眼打架。
房间里的电风扇不知道是哪年的老古董,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班屹额头抵在书桌上,闷热得冒出些薄汗。
将近凌晨,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让他无法进入深度睡眠,一点窸窣的声音就能把他吵醒。
更何况客厅这么大的麻将声,猪来了都得醒。业主群里已经炸了锅,平时没点动静,疯狂@消息免打扰都没有用。
班屹掀起被子,翻身下床,从衣柜旁边拿出已经断了线的羽毛球拍。
他走到房门前,手刚搭上门把手。
“哐——”
哐的一声巨响,整扇窗户剧烈地哆嗦,玻璃在铁框里打颤,像被扇了耳光的人咬紧的牙关。
“你家这厕所门怎么踢不开啊?姓班的,你特么是不是不想让我□□啊,信不信我直接□你嘴里?”
外面一群人轰笑,麻将和麻将撞在一起,班安杰笑着喊了声:“胡了!”
才带着些阴阳怪气的语气说:“你特么有病是吧,那特么是狗杂种的房间。”
“这就是你跟你前妻生的孩子?”
“别提那始乱终弃的臭婊子,”班安杰朝地板上啐了口,“晦气。”
“什么婊子啊?人家那好歹也是远近闻名的戏花,”门外的男人戏谑道:“你儿子跟你前妻长得像不像?”
“你想干什么?”
“我给你开这个数,一晚上。”
“再加五百。”
“行!”
“………………”
门外的人又狠狠踹了一脚,门板震得嗡嗡响,锁舌在框里咔咔打颤。
“卧槽你大爷,锁你妈呢?”男人骂了一声,声音里混着酒气和烦躁,“再不开老子给你拆了信不信?”
“老子今天非看看你腚.眼子长啥样!”
“哐——”
门骤然打开了。
“这就对了,干什么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谁知道男人扑了次空,随着惯性,直愣愣地跟水泥地板来了次亲密接触,他狼狈地想起身,背后却传来不祥的预感,头立刻往后转。
站在门后的班屹半边脸陷进阴影里,他高高扬起羽毛球拍,不带丝毫犹豫直接往男人尾脊骨的位置落下去。
男人瞳孔地震,连滚带爬地往旁边爬。
“哐——”
羽毛球拍最后几根线也不堪重负,绷着的全部都断了。
“你特么疯了!”男人狼狈不堪地爬到门外,朝门内大喊:“我特么不就踹了你几下门,你至于要老子的命吗?”
班屹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众人,门外的人显然没反应过来,直到烟头掉到手心一个个才如梦初醒。
班屹拔起羽毛球拍,走到男人身旁,抓起对方的头发,居高临下道:“你今天要干什么?说要干什么?”说完他抬起眼,把在场的人扫视了个遍,“你们又对着谁出言不逊?”
“伊藤那臭.婊子还不允许老子骂了!”班安杰被亲生儿子这么质问顿时觉得面上挂不住,他啪地把麻将往桌上一拍,冷嘲热讽道:“怎么你能确定她是你亲妈,不能确定我是你亲爹,你就只向着她啊?”
“真要论对错,你先问问自己这些年干了什么。”班屹说:“抽烟,喝酒,赌博,装什么受害者啊?班安杰。”
班安杰一脚踹在桌腿上,“那又怎么样?你别忘了是我吧你带大的,你妈当时跟人跑的时候想过带你走吗!想过吗!”
“而且就算是你妈回来把你给带走,我告诉你,你是老子当年射出来的种,你这辈子都流着我班安杰的血脉,这是遗传学基因,这是你一辈子都剔不干净的劣根!”
“…………”
本性难移,秉性下等。
这是我,一辈子都剔不干净的劣根。
“…………”
“住手!住手!住手!”
有人从背后拦腰抱住他,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把羽毛球拍调转了个方向,猛地向旁边的摆着麻将的木桌砸过去。
“哐——”
木桌被砸得四分五裂,班屹猛地回神,眼前一片狼藉,班安杰那些狐朋狗友早已跑得跑,躲得躲。
班安杰离那被砸得不成样子的桌子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他却大笑着朝班屹大喊:“你看,有些东西就是会遗传的,特别是劣质基因。认命吧。”
“闭嘴!警察。我看你生物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来人是警察,大概是某位业主忍无可忍,终于报了警。统共来了两位警察,一位铐起班安杰,另一位还抓着班屹的手腕。
那位警察问:“清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