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孩子。”李邱硕勾了勾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问:“所以,你家只有你爸爸一个大人。不过你爸这工作也很好了,国家一级建筑师,也够你爷俩的生活的了。”
班屹低头拔掉校服上的线,“被吊销了。”
“什么?”
“国家一级建筑师的证书。”
李邱硕推了推眼睛,“那家里的经济来源?”
“李老师,这涉及到隐私了。”班屹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一丝跟自卑相关的情绪,很稀疏寻常地聊起这些事儿,“我读书的钱是靠奖学金和赞助提供的。”
“至于班安……”班屹笑了下,改口道:“至于我爸,您可以亲自问他。”
“老师也就问问,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怕你们不能全心全意把心思投入到学习里。”
李邱硕到底是资深教师,很快跳到另一个话题。
“还有学校通知,由于宿舍都在还在装修,暂时不对外开放,你们这些外地学生在宜町里也没个落脚点,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可能吃饭都成问题。”
“学校为了照顾你们,专门在校外给你们租了套房子,每套房子一共十个房间,我们班的外地学生正好可以十个。住宿费照算。早餐,校领导说是让这些我们班主任去给你们弄,你回班上通知一下这件事。”
“老师,我不用。”班屹扫了两眼通知书,没有致理中学的盖章,只在末尾有曙学校的名字,“我在宜町有住的地方。”
李邱硕:“你怎么会有房子?”
“妈妈是本地人。”班屹说。
李邱硕鼻腔中溢出一声笑声,然后他推了推眼镜,眼镜下那双黑眼睛上下扫视打量,“在哪里?离学校太远可不方便。”
“福苑小区7栋107号,来回骑自行车十分钟不到。”
“是我忽略了。”
李邱硕重新翻完档案,“对了,今年竞赛名额下来了,我们班只上了两个人,一个路曼,另一个是你,正好一男一女。准备下,这周末到我家我给你们上课。”
“谁家?”
“我家。”
“往年不是开竞赛班吗?”
“竞赛生人数不够。”李邱硕从抽屉里取出名单,在名单上敲了敲,“我们这种尖子班能送上去的学生都只有两个,你说其他平行班有什么好货?”
“吴赫,初中我跟他对上过一抢答局,我只快他不到一秒,只是因为选了物化地才在高中没进C9班。”
“苏菡蕊,文科班里的理科生。”
“……”
“朱域博,偏科,数学能考一百四,语文就敢考四十。”班屹笑了下,“他上次在办公室被他班上语文老师追着打,还不小心让您也挨了一巴掌。”
明明是句反问句,反倒被班屹反过来。
“你还是太年轻。”李邱硕摇头,很轻的笑了声,这声笑声包含的情绪很多,但归根到底都是两个字——不屑。
“算了,不跟你们这群年轻人挣,等你们到我们这个岁数就都懂了。不过竞赛班的事情你们就还是别想了。”
“学校不可能给你们提供教室,毕竟竞赛本来就是要靠你们学生的个人能力,原则来开竞赛班本身就是不允许的。”
“所以想在竞赛取到一个好成绩,就周末记得来我家上课,”李邱硕喝了口茶,抬眼笑眯眯地看着班屹,“四方街105号,记住了吗?”
班屹还没来得及回答,办公室门口就响起了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大雨滂沱,但其实只是书本倒塌在地的声音。
“应该是科代表来送作业了。”
“我出去看一下。”班屹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前,手搭在门把手上,扭下,向内拉开,门刚拉开,手腕被人抓住,班屹直接被甩到了走廊。
班屹毫无防备,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去反抓住对方。
对方的反应却比他快得多,甩开他后,立马地跑出三四米“砰”的一声把办公室门关好,然后转身背抵着门,深呼吸。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密布,暴雨还在云中酝酿,空中没雨,走廊上的灯也没开,整个环境黯淡无光。
地板上的练习册也已经重新整理清楚,干净整齐地叠在一起,只有第一本格格不入,因为其中某页摊开时间太长,已经定型了,随着风半翻不翻的翻着页。
翻着翻着露出了扉页的名字。
三个字。
——江衔远
班屹视线在姓名栏上的名字停了会儿,蹲下捡起那本写着“江衔远”三个打字的练习册。
起身的过程,自下而上,女生校铭牌落入眼中,名字两个字,路曼,也是G9班的。
路曼双手死死压住背后的门,指尖都压得泛白,侧马尾松松垮垮落在肩膀上,发尾已经湿了,身上带着丝风尘仆仆的气味,看着明明是个温和瘦弱的女生也不知道刚才哪来的力气把一个一米八的男生直接拽出来。
路曼像是一只被人类遏制了咽喉的兔子,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疯狂摇头,即使发出声,声音也是细若蚊声。
班屹皱起眉,“你说什么?”
声音颤抖哽咽,路曼竭尽可能调节情绪,深呼吸,冷空气入口腔,也只能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别去,别去,别去……别去。”
“别去。”
声音更加微弱,眼泪不自禁的流,她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极速向地上摔下去。
班屹连忙走上前扶住她,“别去哪里?
“家。”
“谁家?”
“li……”音还没成字,路曼瞳孔地震,办公室冷白刺眼的光倒映在她眼中,连带着那道刺眼警告的视线。
“轰——”
暴风雨如期而至。
路曼猛地用力将班屹推了出去。
隔着一段距离,班屹站在走廊的灯下,路曼重新站在雨中,灰蒙蒙的天空成为她的背景板。
“不对那不是他家。”路曼嘴里重复着,“不是,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