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疑梦醒来的时候,迟缓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她觉得浑身疲软,然后她看见了崔寻木和崔无音,看见了周遭凌乱堆放着的、灰扑扑的杂物。
崔疑梦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猛然坐起,脸上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我要去鹤州。”
“疑梦。”崔寻木拉住了崔疑梦的手,“你听我说。”
“说什么?你要告诉我陆金英撒谎了吗?其实家里根本就没有出事,大哥,是吗?”崔疑梦死死地盯着崔寻木,崔寻木默不作声,崔疑梦又转过头,看着站在门边的崔无音,“大哥不说话,二哥,你告诉我,是吗?爹和娘都还好好的,家里人都在等着我们回家,是吗?”
崔无音摇头:“不是。”
他的回答直接粉碎了崔疑梦的希望,于是崔疑梦又挣扎起来,可她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什么东西收住了,她的挣扎徒劳无功,崔寻木叹道:“疑梦,我给你喂了软骨散,别动了,我不会让你回鹤州的。”
“为什么?”崔疑梦尖锐地喊了一声。
“你回去就是送死。”崔寻木不再逃避崔疑梦的眼睛,他笔直地看着崔疑梦,“在你昏睡之时,我和无音已经探查过了,金英说的事……一字不假。”
“大哥,连你也要骗我吗?”崔疑梦不甘心,寻求最后最后的希望。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玩笑,那么她不会责怪任何人。她是、她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崔寻木平静地说:“没有人会在这种事上骗你。”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二哥也是。如果是真的,你们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跟他们相比起来,崔疑梦激动得格格不入。
崔寻木想,那要怎样呢?难道他必须要在崔疑梦面前歇斯底里,才能让崔疑梦彻底相信这件事吗?或者他要把心取出来放在崔疑梦面前,崔疑梦才愿意相信他的心已经死了吗?
崔无音抱着剑:“如果不冷静,根本没办法找胜寒派报仇。”
“胜寒派。”崔疑梦很用力地说出这三个字,像是要在齿尖咬碎它们,“找胜寒派报仇,现在就去,大哥,二哥,我们一起去。我的鞭子呢?”
她手脚乏力,无助地用目光搜寻鞭子,那是她用了好多年的东西,是她最趁手的武器。
崔寻木拦在崔疑梦面前:“疑梦,你冷静一些。”
“我要怎么冷静?”崔疑梦紧咬牙关,“突然有个人冒出来说我的家人全死光了,我要怎么冷静。难道我要哦一声,然后平平静静地接受这件事,继续过以前的生活吗?那不可能。大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冷静。你太冷静了,二哥也冷静,但总有人不能冷静。”
崔寻木说:“你现在冲出去,能杀多少人?胜寒派高手如云,你有几斤几两,是去报仇还是去送死,你心里有数吗?”
崔疑梦噙住眼泪:“我有几斤几两就杀几个人,就是这么简单,我不管胜寒派有多少高手,我只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为报仇而死,我死得心甘情愿。”
崔寻木还是抓着崔疑梦的手:“我们是侥幸活下来的人,崔家就只剩我们了,每个人的命很重要,冲动赴死的结果,是让爹娘的魂魄难安。”
提到爹娘,崔疑梦总算停止了挣扎。她垂下发红的眼睛:“他们的尸体……有人安置了吗?”
崔寻木说:“……我不知道。”
他们连家人是否入土为安都不知道,就在这里嚷嚷着报仇啊冷静啊这些话,崔寻木突然觉得很可悲,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卸下长兄的责任,带着崔无音和崔疑梦杀进胜寒派,能杀几个是几个,赴一场注定会死的局,反正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痛苦了,就可以跟家人团聚了。
崔疑梦反倒冷静下来,她哑着声音:“大哥,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崔无音也抬起眼,看向崔寻木。
崔寻木喉头滚动:“先活着,先活着……活下来了,才能谈以后。”
陆金英找到崔寻木等人藏身之处的时候,看见三人一人坐一个地方,都在啃包子。
崔寻木瞧见陆金英,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又喝了些水,才起身走过去。
崔疑梦淡淡瞥了陆金英一眼,什么也没说。崔无音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双腿盘坐,开始练内功。
陆金英与崔寻木走到角落处,压低声音说话:“疑梦不想着报仇了?”
崔寻木说:“暂时劝下来了,但这个念头不会消失。”
“你呢?你想报仇吗?”
“怎么可能不想。”崔寻木闭了闭眼,“但是只凭我们三人,还有各地的偏房子弟……是没法跟胜寒派抗衡的。”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带着他们去各地找还活着的崔家子弟,先把人聚在一起,至于之后有什么打算,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崔寻木也有迷茫,崔家只剩下这么一些人了,把他们集结在一起之后真的要去复仇吗?要打一场不死不休的战吗?他知道更理智的做法是什么,是从此避开江湖的纷纷扰扰,窝囊地保全性命,淡忘伤痛,延续血脉。
陆金英望着崔寻木疲惫的眼睛,她在那双眼睛中有过欢愉也有过痛苦,她缄默半响:“寻木,如果我说我想跟你一起走,你同意么?”
崔寻木长睫一抖:“金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