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赶到现场的时候,只见空戒满脸肃然,站在方丈的院门前,拦住了崔家三人的去路。
崔无音提眉冷视:“让开。”
崔寻木不疾不徐道:“无音,不可无礼。”
崔疑梦错愕难明:“大哥,他偷走了活死梧桐,我们为什么要跟他客气?”
崔寻木没理会崔疑梦,只对空戒说:“我知道空戒大师带走活死梧桐,是为了方丈,如今活死梧桐已用在了方丈身上,空戒大师是想就这样拖过一个月吗?活死梧桐终究是我们崔家之宝物,若是方丈知道你重蹈覆辙,恐怕也不会高兴。”
空戒单手立掌:“阿弥陀佛,宝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永远都比物重要,还请几位施主认清这点。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让你们把活死梧桐带走。方丈对我有再造之恩,他的康健比一切都重要。”
崔寻木坚持问:“方丈知道此事吗?”
空戒说:“方丈知不知道此事,并不重要。”
“既然如此,空戒大师为何不让我们进去,好好跟方丈说明此事,看方丈会做出什么选择?”崔寻木看穿了空戒,“倘若方丈亦如空戒大师,不愿意归还崔家宝物活死梧桐,那么我们兄妹三人便立即离开青玉寺,再不叨扰。”
空戒一步不退:“想要见到方丈,除非三位施主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崔疑梦喝道:“踏就踏,我们还怕你不成吗?”
“哥,别跟他废话了。”崔无音已经迫不及待想出手了。
崔寻木眼神凛凛:“空戒大师当真想在寺内起干戈?”
空戒大师闭目不语,看来决心已定,寸步不让。
几人淋着雨,渐渐都被浇得有些狼狈。
陆行舟站在不远处,听得云里雾里,但有几件事他是可以确定的。第一,活死梧桐是被空戒偷走的。第二,活死梧桐用在了方丈身上。第三,方丈现在不知道此事。
现在,崔家三人想讨回活死梧桐,就意味着他们要砍下方丈的某条手臂或者腿,而空戒护着方丈,不会让这几人走进这个院门,除非他们打赢了他,打倒了他,打到他没有任何力量进行反击为止。
陆行舟来青玉寺这么久了,关于空戒的事,他也多多少少听过几分。
空戒原本是小偷,一次他偷到了青玉寺现在的方丈身上,方丈明知道空戒偷了他的东西,却没有报官,也没有在空戒下回再来偷东西的时候阻拦他。
方丈身上有多少东西,就让空戒偷多少东西。
空戒偷着偷着,也觉得不对劲了。人傻钱多的人他见得多了,但傻成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他试探过,方丈不会武功,便直接现身,大咧咧地问:“和尚,你知道我一直在偷你的东西吗?”
方丈说:“知道。”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也不把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就等着我来偷吗?”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回头是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空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你最好活久点,因为你要等很久,什么时候等我富甲一方,就会金盆洗手了。”
空戒还没有等到富甲一方的那天,就因为偷进了一个富商家中,被富商刚好在府上的江湖朋友抓起来,送进了牢房中。富商不希望等空戒出来后再找他麻烦,所以他跟官府疏通了关系,空戒被判了斩首之刑。
空戒这时才懊悔莫及,什么金山银山,都不如项上这颗脑袋重要。等死的滋味绝不好受,空戒吊在死亡的阴影中,费尽心思地碾死无孔不入的每一只关于死亡的虫子,无数个夜晚他都在等待白天,他是如此渴望活着。从前他偷东西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只是因为他离死亡太过遥远,他现在怕死怕得要死,他想起了那个和尚说的话——等你回头是岸。好,他现在想回头了,可是岸在哪里呢?眼前没有河,他游不过去。
方丈像神那样站在了空戒面前,他说“阿弥陀佛”的模样在空戒看来不再愚蠢,方丈说:“跟我走吧。”
空戒窥见了佛光:“去哪?”
“青玉寺。”方丈垂下眼眸看他,“你愿意去吗?”
空戒连连点头,眼泪和鼻涕一起涌出:“我去,我愿意去。”
……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空戒五十多岁,方丈也近七十了。这三十年来,空戒一直把方丈当成自己的再生父亲,他在青玉寺内学到了很多,其中包括一门叫做“不破金身”的绝世武功。
在崔无音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之际,空戒使出了“不破金身”,他整个人像是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但内里却不是空的、虚的。崔无音一掌拍出,空戒不躲不闪,且毫发无伤。
崔家三人仰望着变高变壮的空戒。
崔疑梦睁大眼睛:“这就是‘不破金身’?”她只听说过这门功夫,但从未亲眼见过。眼看崔无音掌风连连,招式用遍,而空戒岿然不动,神色泰然,“不破金身”的精妙之处,远超出崔疑梦的想象。
崔寻木终于开口:“无音,住手。”
崔无音不想住手,但他没有别的方法,他再放肆,也不能将背后的剑抽出来,往空戒的身上一通乱砍。崔无音停了手,瞪着神情不变的空戒。
崔寻木说:“空戒大师身怀神功,在下佩服,但一个人的内力如何深厚,终究是有限的,不知空戒大师能维持‘不破金身’多久?又能瞒过方丈多久?”
“阿弥陀佛,这是我的事情,就不劳烦施主操心了。”空戒高高在上,唇角微扬,状如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