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西门判的事不过是插曲,陆行舟缓了缓心神,戴好帷帽,跟宁归柏继续往燕归堂的方向走。
来到燕归堂,门口守着的人还认识陆行舟,听陆行舟说要找吴家兄弟,他摆摆手,就把陆行舟放进去了。宁归柏见陆行舟跟守门人都能谈笑自如,寒暄几句,约着有机会一起去吃饭,便皱了皱眉,不高兴地想,陆行舟怎么对谁都这样。
陆行舟只找到了吴非吾,他先简单介绍了宁归柏,才笑着问:“怎么不见锁愁兄,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吴非吾对宁归柏点了点头,他当然听说过宁归柏,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人物,不过他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对宁归柏笑了笑,问:“宁少侠,介意让我们单独聊聊吗?”
陆行舟没有反对,于是宁归柏面无表情地出了门,跃到屋檐上坐下。
陆行舟说:“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吴非吾敛了笑容:“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说是一件好事,就是我哥成亲了,他跟嫂子搬去外面住了,只有在练功的时候会回来燕归堂。”
陆行舟一想就明白了:“你吃你嫂子的醋?”
吴非吾说:“我能不吃醋吗?我跟我哥形影不离二十多年,现在来了个嫂子,我们就……我也不是希望他跟我一样,一辈子都不成亲生子,但是,小舟,你懂我的感觉吗?”
“我明白。”举个类似的例子,他也不希望爸爸妈妈会有新的孩子,虽然新的孩子也会是他的亲人,但就是希望爸妈只有自己这个孩子,“锁愁兄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三个月前。”
“嫂子是?”
“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我哥在街上见到的,一见钟情不可收拾,本来嫂子没看上他的,但哥死缠烂打痴心不改,用真心打动了嫂子。他两就成了。”
“他是什么时候搬出去的?”
“成亲前一天。”
“你有想过跟他们一起住吗?”
“没有。我不想跟他们一起住,我觉得那只会让我更难受。”
“已经三个月了,你还是不习惯,对吗?”
“我怎么习惯。三个月跟二十多年比起来,太短了,真的太短了。”
对此,陆行舟也没什么办法。事实就是事实,吴锁愁也是活生生的独立个体,不是依附于吴非吾存在的,他不能被责怪,当然吴非吾也没做错,他只是难受,难解。
陆行舟说:“你这样,不太像我认识的非吾兄。”
吴非吾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我会这样。当初哥跟我说嫂子答应嫁给他的时候,我还为他的幸福感到高兴。但第二天我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陆行舟太了解吴非吾了,所以说不出“要不你也成亲吧”这样的话,他想了想:“往好处想,你和锁愁兄还是能每日见上面,不是吗?”
“现在是。等孩子出来之后就不一定了。”
“嫂子有身孕了?”
“对。”
陆行舟沉默,对吴非吾来说,如果他不快点“习惯”这样的生活,等吴锁愁的孩子出世之后,他的难受会只增不减。
吴非吾说:“第一个月的时候,我是这么跟自己说的,没关系的,我和哥是最亲的亲人,哪怕他娶一百个妻子,也没法改变这一点。但我没法坚信,我们虽然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但嫂子和孩子还能陪他过四五十年,我们真的会是最亲的亲人吗?永远不会变的那种。我不能确定了。唉,这不是我应该想的事情,我也不喜欢自己想这些,我不是这样的人啊,小舟,想这些让我感到的不只是难过,还有烦躁,我厌烦这些想法,分斤掰两,比较来比较去,太执着,太不潇洒,太像个人了。”
陆行舟说:“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锁愁兄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你可以多跟我说说话,如果这会让你好受些。”
“当然会,其实我很想你。今天你来找我,我很高兴,其实前几天我就有预感你会来,你果然来了。”
陆行舟笑起来:“这么久不见,你还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啊。”
“不能叫未卜先知。”
“那叫什么?”
“心有灵犀。”
两人对视一笑,找回了许久以前的感觉,不着眼什么大事,没什么烦恼,每天在清风明月中谈谈笑笑,多好。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的,人终究要回归孤独。”陆行舟看了眼屋外的宁归柏,“不过,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过这么深的情感联结,所以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吴非吾说:“你说得对,人确实是要回归孤独的,你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活着,就是会有很多这种时刻,‘没有想到’的时刻。”
“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我感觉你……”
“我怎么了?”
“少了些灵动,多了点惶然和哀伤。”
陆行舟说:“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在江湖上游历了一圈,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变沧桑了也不奇怪吧。”
“你才二十一岁。”
“你也差不多。”光脚的别说穿破袜的。
吴非吾说:“说真的,你经历了什么。我最大的经历就是我哥这件事,其它的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小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