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时光马不停蹄地到了十二月末。
年底的月考不期而至,尽管温照在考前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也找了无数的借口来麻痹自己,但看到最后的成绩,她还是忍不住内心的酸涩,走出教室就已经泪眼模糊。
简宁见温照悒悒不乐,急忙追出教室,跟着她到了操场。
天气越来越冷,夜晚的天际露出一片红,昭示着一场大雪的来临。
简宁看着运动场看台上的那一团黑影,爬上楼梯,悄然坐到了温照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温照出神地看着田径场上准备体考的同学们一圈一圈地奔跑,她知道高考这条路千难万险,可她走得毫不犹豫,毅然决然地付出所有。
雪花冰凉,混着滚烫的眼泪,沿着她的脖子落入衣襟,可她丝毫感觉不到。
书上说,“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此刻她同阮籍一样,也在穷途末路上,不知进退。
学习为了什么?高考为了什么?为了考好大学,有个好工作,赚很多钱,为了以后过的开心吗?
可是,怎样才算开心?
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获得纯粹的快乐,不会因为区区成绩而患得患失,不会因为太要强而在意别人的进步,不会因为害怕嘲笑,以至于做一件事都要考虑很久。
操场上的学生们正打算回教室躲雪,被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动,纷纷向她们这边看来。
温照旁若无人地抱着简宁,在这个寒风料峭大雪弥漫的冬夜里,试图找回一点温暖。
内心撕扯般的疼痛让她缓不过气来,她说:“我是不是,我是不是没有希望了。”
眼泪无声流着,呼呼的烈风缠绕在耳边。
简宁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温照,想起前几天她和陶江闹了些矛盾,最后不欢而散,内心被这种疼痛折磨着,不禁悲从中来。
此刻所有的安慰都是多此一举,不如哭一场,痛痛快快。
大雪飞扬。
惊天动地。
顾林怀到了操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身披薄雪的两人相依而坐,似乎不觉寒冷,在孤寂的夜色中更显突兀,仿佛两座雕像。
温照抬头发现了远处款款而来的顾林怀,她急忙抬起校服袖口擦干眼泪。
顾林怀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简宁,陶江找你。”顾林怀看着鼻头微红的简宁说道。
简宁一听,坚决不去,但她看了看温照,又撇过头睨了眼顾林怀,拧紧的眉头舒展开了,站起身来向二人道别后,一溜烟跑了。
简宁走后,剩余二人陷入沉默,大雪依旧没有停,扑簌簌地落进头发上校服里。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狼狈?”温照打破了静默,低着头沮丧地问他。
顾林怀的下巴枕着胳膊,扭头看她:“没有。”
温照想和他说抱歉,那天早上不应该对他发无名火,但嘴唇嗫嚅了几次,到底没有说出来,深深叹了口气。
“有需要帮忙的吗?”顾林怀还是问出来了。
温照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觉得我没救了”。
“你想帮忙,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口不择言道。
身旁静静地,温照没听到回答,觉得自己真是好笑,他没有这样的烦恼,何来慰藉一说。
下一秒,却见顾林怀魔法般地将一本厚厚笔记本送到她面前:“看看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温照就着他的手,翻开。
是他的字迹。
“我听简宁说,理综是你的弱项,这几次一直都败在了这上面。但我总不能替你去考,又不想看你难过,思来想去,只好把这本笔记借你,里面是一轮复习的总结,重点和难点都标注了。”
“希望能带给你好运。”
仿佛明月的万顷光华流溢,为在迷雾中砥砺前行的她,为在混沌中横冲直撞的她,为在灰烬中飞蛾扑火的她,让她在暗涌的暮色中看到万物清辉。
温照道谢,双手接过,望进顾林怀的双眼,里面有自己的倒影。
在他看来,她是怎样一个人呢?是不是一个只会为成绩提心吊胆,以至于无法发现生活的美好,可温照想告诉他,她不是这样的,她也曾悠游岁月,如登春台。
只是,他会懂她吗?
两个人这么着并排坐了很久。
大片的雪花被路灯照得清晰可见,落在地上没一会便铺满田径场。
可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一周就元旦了,你们班举办联欢会吗?”顾林怀试图让温照轻松一点。
温照点点头,默不作声。
“前几天,你说想看雪,等会儿要不要堆雪人?”
温照说了句“好”,却发现声音干涩沙哑。过了会儿,一片雪花落进她的衣领里,她打了个冷颤,改口说道,“太冷了,下次吧。”
天地潇潇,万籁俱寂,空气中只有她和顾林怀的呼吸,还有雪落下的声音。
晚自习的铃声从远处传来,两人起身,从田径场徐徐走向高三教学楼。
默契最淋漓尽致的体现在于沉默,但最温柔简单的默契是陪伴。
就在温照打算进教室的时候,顾林怀叫住她。
昏暗的楼道中,温照看着顾林怀,他的眼眸仿佛窗外明亮的雪,和着雪声,他说,“感觉累的时候,也许正处于人生的上坡路。生活可以为难你,但你不要为难你自己。”
顾林怀的眼睛在黑夜里璀璨如星闪闪发光,他的声音越过空气,越过千山万水,越过茫茫雪地,越过耳膜,到达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温照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语塞,百感交集。
他什么都知道。
温照看着他,露出今晚最真心的笑容:“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