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晁万声心虚地挠了挠头:“刚刚我手滑没拿稳，才整那老大声。”
教官没说话，突然上前一步，拨开了沈安州摁在柜子上的手，将柜门拂开，包裹严实的纸箱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打开。”他隔空指了指箱子。
沈安州有些为难地摇头:“不行，这里头装的都是我的东西。”
晁万声也在一旁发声:“你们查寝还要看学生的私人物品啊？”
这时，浴室门响起，带着满身水汽的李炎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身上套着睡衣，头发还湿漉漉地贴了下来，表情懵逼得很:“怎么了？”
晁万声看向他，语气蔫巴地回:“查寝了。”
“噢，教官好。”
打完招呼，他便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拧开桌上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在那边僵持的几人身上。
刚刚在浴室里，他其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觉得这教官确实挺事儿的。
便开口:“人都齐了，您还不走？”
沈安州丝毫没有要动手拆胶带的意思，晁万声满脸不满地站在旁边，时习之颔首默默站在另一侧。
许是看他们几个态度坚决，教官忽而笑了，扯着胳膊上的“黑丝”左右调整了两下，淡淡道:“你们学校有规定查物品，有什么违禁品趁早处理干净，我们行动也就这两天了，到时候——”
“重点查你们寝室。”
这番话看似警告实则提点。
说完，他又瞟了那纸箱子一眼，便转身去拉门，走之前还不忘瞅一下他们的门牌号。
走得倒也算干脆，反正他今晚来这一趟也不是奔着为难学生来的。
待临近熄灯时间，走廊外面不再有教官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时，晁万声才抑不住好奇地问出口:“安州，你那箱子里到底放的啥啊？还死沉，别不是真有啥违禁品吧。”
恰好时习之从浴室中走了出来，沈安州没否认，只留下一句“我明天把它放校外”，就错过时习之匆匆进去了。
躺在床上，李炎转账后又挑了两张对方照片发过去。
那头很快收了款，他等了一会，没收到任何回复。
[你爹:不评价一下？]
几分钟后，俞轩的消息过来了——
[好老师:照片里的人真帅。]
李炎打了排省略号过去，鬼使神差地又翻开自己发的两张照片，点进去细致看了看，眉头皱起又舒展，毫无所觉地溢出声笑。
招人，确实招人。
视线落在照片中俞轩脸上，逡巡着一寸寸向下移动。
入目是严实的衣服，他心头没由来地竟划过几分惋惜。
[你爹:你明早想吃啥？]
[好老师:你要给我带吗？]
[你爹:礼尚往来。]
[好老师:镶金的生煎，百元大钞馅的饼以及一碗翡翠玛瑙汤。]
[你爹:我是你同桌，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整点食堂有的。]
[好老师:你说过要包养同桌的。]
[好老师:失望多了就习惯了.JPG]
[你爹:你同桌能不让你饿着，但不能让你硌着。]
[好老师:什么都行，我不挑。]
又逮着俞轩唠了几句有的没的，得到对方一句“晚安”，他喜滋滋地揣起手机闭了眼。
其实他完全了解俞轩的口味喜好，不用问也能择出对方一日三餐喜欢吃的。
李炎扯了把被角，特严谨地盖住自己小腹，便安静躺好了，只有嘴角还在抑制不住地扬了又扬，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头暗骂了自己一句有病。
然而，他的脑瓜子里依然是一些简单又关乎俞轩的事情，比如……
——事实上，同他一样，在饮食上，俞轩也完全了解他。
今天下午那两家“金榜题名”和“旗开得胜”，横是俞轩在故意捉弄他。
这似乎说明不了什么，但足以使他产生一种满足的愉悦感。
……以及，俞轩好像并不反感他喊他“老婆”，虽然这个开头太过草率了，并不符合他的预期，甚至是借了对方的疏忽。
但恐怕有效。
横竖已经喊了，覆水难收。
思绪继续胡乱地飘飞着，复又睁眼，翻开手机戳进了相册，屏幕荧光映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的。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突然有一瞬的怔愣。
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脑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倏地躺回去，摁灭了屏幕。
阖眼。
好一会儿，灯罩里的灯丝滋啦两声，灭了，是学校的熄灯时间到了，李炎将要蓄起睡意，对面的沈安州突然说了句话:“时习之，你明天小心点。”
一片黑暗中，他平静的语气竟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窗外似乎起了阵凉风，窗纱发出轻微响动，阳台的门敞着，风顺着窗帘冲撞进寝室，离阳台最近的李炎感受到沁来的丝丝寒意，不知怎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随即，他听见旁边床上的时习之问:“我明天……什么小心点？”
声音格外低哑，大概是快睡着了。
默了片刻，沈安州才缓缓答:“没什么。”
接着，他听到有很钝的撞击声响起，闻声望过去，好像是沈安州往地上扔了什么柔软质地的物体。
他也没在意，闭眼继续睡去了，心想着毕竟这货也不是第一次乱丢东西了。
第二天清晨，李炎是在一阵地动山摇中清醒的，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震得他心脏猛缩。
偏头看去，睡眼朦胧中，似乎有一个只穿了大裤衩的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他们寝室正中央。
吓得他登时支起半边身子，揉了揉眼皮，眼睛瞪得像铜铃:“？”
起猛了，居然看见室友死地上了。
下一秒，大裤衩的兄弟“哎哟哎哟”地吆喝出声，手揉上自己的屁股:“摔特么死我了。”
“咋回事儿？”他问了句毫无意义的话，起身准备下床去扶。
晁万声支着坐起来，一只手正往腿骨上探去，听他问了，便龇牙咧嘴地回答:“刚下床的时候没踩住，跌下来了。”
“嘶，我膝盖好他妈疼啊。”
“怎么个疼法？”李炎顶着一头鸡毛下了床，蹲到他旁边，语气不耐，“手撒开，别乱揉。”
晁万声一边丝丝抽气，一边松开了原本抓在膝盖两侧的手，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没法站起来，索性就这么坐着，开始描述:“波棱盖跟针扎似的，一动这个关节就疼，小腿还有点儿麻。”
只见他的整个膝盖都肿了起来，周围还有淤血，头上还在不断直冒冷汗。
李炎没有第一时间回话，愣了半秒。因为，他看到在离晁万声屁股二十多寸的地方落了个抱枕，那大致是晁万声平躺在地上时，脑袋所在的位置。
而这个抱枕，应该是沈安州昨晚扔的。
“不会断了吧。”
晁万声还在地上哼哼着，李炎往他膝盖上瞟了两眼，拧眉轻“啧”一声，摁住他起伏的肩膀:“甭乱动，你这膝关节扭伤，得去校医院看看是不是脱位了。”
“哇靠，别吧。”大个儿将双臂向后一撑，满脸痛苦地仰头呼出一口长气。
“等会儿，我穿个衣服。”
说着，李炎跑去阳台取下晾着的迷彩服短袖，边走边扯下身上的背心，又套上短袖。
自己套完衣服，他又踩着晁万声床位的木梯，上去捞了件短袖扔给地面上的晁万声，让他也把衣服穿上。
李炎背对着蹲在晁万声面前，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背，示意他快上来。
晁万声也不扭捏，伸胳膊便搭在了他的背上。
然而，就在李炎背着人起身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时习之悄无声息地醒了，正一只脚踏在栏杆上，另一只脚往地上探着。
李炎恰好在此时蓄力，转了个身，他背上的晁万声那条好腿精准地踹在了时习之屁股上。
“好有弹性的床。”晁万声边感叹边回过头去。他的目光正对上了时习之扭过来的脸，以及小矮子脸上那写满震惊的表情。
他不由一愣，略显局促地舔了舔唇，找补道:“哈，原来是时神的屁股啊，软乎的嘞。”
时神这个被踹的比他这个踹人的还紧张，小脸登时变得通红。
他小碎步跑去李炎旁边，虚扶住其背上的晁万声:“我陪你们一起去医务室吧。”
晁万声来了劲，趴在李炎背上蛄蛹了一下:“开学第三天，我感受到了室友四面八方来的浓浓关爱。”
语气欠得让人疑心他的腿实在也没多疼。
李炎收紧双臂，侧身避了避，顺带扫了眼贴过来的时习之，凉凉开口:“别跟这儿凑热闹。”
话音刚落，时习之瞬间触电般缩回手，无措地站在原地，语气难掩忐忑:“对，对不起。”
整个人忒寒碜了。
大抵是因为一大早起床气还没消，就摊上事，李炎神色难免恹恹，眉宇间夹着不虞，下垂的眼睑看人时凶得很，吓到了打见面就敬远着他的时学神。
背上趴个伤员，李炎也不好再抻着时间，兀自抬步就往外跑。
敲开管理员的门，解释完拿钥匙开了寝室楼的锁，两人冲进了外头还暗沉着的天地。
路上，晁万声还在嘟嚷着:“时神看样子挺怕你，哦对了，你是哪人，听口音……北京的？”
“本地人。”
“喔，这样嘛，我是南方人，也不太了解你们这边说话，江城你知道吧，我之前是那边的初中……”
——这个自我介绍你做过了。
这大个儿挺沉，李炎背着他半点都不想耽搁，简短回答过后，只管沉着脸往前迈步，不再发一言。
看过校医后，药方上开了双氯芬和云南白药，他支着晁万声在里头病床上躺着了。索性只是扭了膝盖，并没有并发出其他严重的伤。
安顿好这边，李炎便回了寝室，时习之和沈安州两人正蹲在各自床上收拾，地上的抱枕已经不见了。
他下意识将目光落到四号床那边。
男生背对着他，蹲坐在床上叠被子，书桌桌面上被主人随意扔了几个小物件，一串铜钱、两枚金铃铛，还有些七零八落的纸张，书架上摆了一排看不到名字的书。
李炎皱眉进了里间，站到洗漱台前。
难不成这人真是个道士？
此念头一出，他立刻给否了，拘起满掌清水浇在脸上，精神清明了不少。
一抬眼，就看见镜子里的男生顶了一头乱糟糟卷翘的鸡窝头。
李炎:“……”
捏马，他好像知道方才那校医为什么总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敢情他就是顶着这头杂草垛出去的。
沾水摆弄了好一会，才将头顶的毛勉强压下去了。
回床上穿好衣服，理了床铺，再扣上帽子，紧了紧衣服外扣的腰带，李炎全副武装雄赳气昂地走出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