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被撞了两下,俞轩无奈的目光扫过去,却见李炎正满脸兴奋地望着他,双手攥成一团在桌边,眼含殷切。
他皱眉:“怎么了?”
李炎将拢着的双手慢慢张开一道小缝,轻晃了晃示意他看。
“凑近点,能看清楚。”
他依言凑近了去看,谁知李炎突然一翻手腕,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单手比了个爱心出来。
俞轩觉得他挺有病,一巴掌掀过去,顺带赏了他个白眼。
趁他无语,李炎另一只空手迅速晃了晃,一抹红从视觉盲区转出来,他伸手,从掌心中变出朵半开的玫瑰来,几厘米的花茎上还残存着两片叶子,外围的几片花瓣已经蔫蔫儿地打了卷。
他一把扯住俞轩行完凶要缩回的手,往他指间丢了朵纸折的小玫瑰,又将真花放在他手心上:“你下手可真重啊。”
俞轩被他塞得猝不及防,盯着手里的一大一小两朵玫瑰有些发愣,花蕊处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闪了闪,半天才回神道:“你哪儿来的?”
“纸是昨儿半夜室友给的,花是今儿早上顺手捡的。”说着,他的双手又往背后一伸,又变戏法似的捧出张卡来。
无视了俞轩脸上那逐渐诡异的表情,他笑得一脸嘚瑟:“送你我的卡,里面有五毛钱,天冷了去挑件喜欢的毛裤,挑贵点的,花不完我不高兴。”
——浪漫和温度,缺一不可。
俞轩的沉默,震耳欲聋。
彼时,一只粉笔头破风而来,直直砸向李炎,他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躲过了。
台上的皇甫慎见他还敢躲,登时火气冒得更旺:“俞轩同桌,站起来。”
俞轩:“……”
这指名道姓咋还带就指一半名道一半姓的。
李炎顺手将卡往同桌的桌子上一撂,火速站了起来。
皇甫瞪着他,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子冷风,语气严厉:“上课期间,跟你同桌拉拉扯扯的干什么?俞轩你也跟我说说,你俩男生你侬我侬个什么劲儿呢?”
俞轩也沉默地站起来,心说不愧是语文老师,这遣词造句的水平真出神入化。
一听到扯上了俞轩,李炎的头低得贼快:“对不起老师,是我要给他看手相呢,下回我肯定课下给他看。”
第一排的沈安州立马回头:“?”
“哟,你还挺有本事呢。”台上的皇甫被气笑了,下一刻又板起脸,“你俩下半节课站着上。”
这学校的课一节有九十分钟,说是下半节,现在也才上课半个多小时而已,离下课还有一个小时。
这下算是有的站了。
高中的第一堂课,美美罚站。
李炎:“那我自个儿站。”
皇甫脸更黑了:“你俩一块儿给我站着。”
俞轩淡淡点头应下,攥在手心的玫瑰更蔫儿了。
李炎也蔫儿了。
但他仍不忘将卡捞起,往俞轩衣兜里塞,边塞边嘀咕:“连累你了,这样吧,剩下的钱,你还可以买个毛衣。”
他刚塞完,俞轩便从口袋抽了出来,将卡掂在手里打量,眼睛被上头印的葵花晃了一下。
他又扔回李炎手边:“你实话告诉哥,医嘱怎么说的?”
——你个精神病又没吃药是吧。
李炎从胸腔中发出一阵闷笑,顺着应和:“药已经在吃了,你先担待点儿。”
他又怅然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个乐意给我当同桌的,到头来我这仨瓜俩枣还遭了嫌弃。”
对上他那“隐忍中透着一丝悲凉”的眼神,俞轩也实诚起来:“当你的同桌就必须得承受这份包养之痛么?”
“啊。”李炎做作地稍顿叹息,“不是同桌,是你。”
这似曾相识的句式,仿佛一下子将两人拉回到一年前的夏天,尘封了一年的记忆铺陈。
「李炎:你还真想带领学渣共同进步?
俞轩:不想带学渣,想带你。」
天道好轮回,俞轩当年种下的因,终于还是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没想到,这现世报能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俞轩默默从桌兜里掏出自己手机,用手挡着怼到李炎眼前,指了指上面的余额:“谢谢你的好意,但暂时不必了。”
手机收回去的时候,李炎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有些不舍。
李炎:“……其实吧,你包我也完全OK的,我不贵。”
骨气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前排有个小姑娘被抽了起来,俞轩混在她回答问题的声音里,坚定地说了一句:“不要。”
小姑娘坐下后,台上的皇甫嘴里又开始讲个不停。
半晌,盯着黑板的俞轩突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李炎闻声望过去,心想学神以前可能没遭过这种被罚站的待遇,有些抑郁了,正要安慰两句,就听见对方先幽幽开口:“好麻烦,还要翻书包。”
然后他就见证着俞轩从书包里翻出一片白布和几团彩色绣线,往桌兜里一扔,又从笔袋里搜出根绣花针,引上线,扯着布一针一线飞快地绣了起来。
这人绣花手法比织毛衣还要娴熟。
“是一只穿裙子的小熊。”见李炎又要将脑袋凑过来,俞轩率先开口解释。
李炎堪堪止住动作,目光落在旁边的图纸上,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绕线,穿孔,起针……
没一会儿,一只跟图纸上别无二致的卡其色小熊便在俞轩手下显了形,李炎目瞪狗呆:“你这绣花儿手艺了得啊,干脆开个班儿吧,我跪着听。”
俞轩弯了弯眼:“你现在也能跪。”
李炎往讲台上扫了一眼,拿起两人中间放的那本语文书,挡住脸,侧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只会单膝下跪,求答应。”
单膝跪地代表臣服与信仰,要他答应的潜台词就是……
俞轩抿唇噤声,条件反射般地颔首低眉,隐去了脸上有些凝重的神情。
——这小子最近跟突然被打开了什么奇怪按钮开关似的,总对着他发癫。
虽然这人一直都嘴上没个正形,他也早习惯了。
“……”
又想起那天晚上,李炎那句含混不清的“我喜欢你”。
跟有魔力似的,有时觉得这句话跟轻羽似的,存在感并不算强,却不时往他心上挠那么两下,有时又觉得它分量忒重,沉沉压在他心底,自巍然不动。
见他突然沉默,李炎有些惴惴地抬起头,视线在黑板与皇甫慎之间逡巡了两圈,半晌,才低声找补道:“我开玩笑呢。”
俞轩心中思量着,觉得自己待狗还是过于仁慈了点,是时候提点他两句了。
俞轩:“嗯,纣王早就知道妲己是狐狸变的。”
李炎:“?”
俞轩:“宁采臣早就知道聂小倩是鬼变的。”
李炎仔细竖着耳朵。
俞轩:“而我,也早就知道你是……”
话至此,他刻意顿了一下。
李炎瞳孔地震,隐隐有些期待他接下来说的话。
俞轩:“狗变的。”
李炎嘴角上扬的弧度一僵,往下撇过去:“……草。”
啪。听到了吗,这是我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