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川收到讯号时正在山中岔路口擒拿野人。
“娘的,昼星月令!”他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天上灿煌的众星捧月信号令,陷入呆滞。
昼星月令,月然楼最高信号指挥,一令出,见令者无条件服从,不完成任务不可归队。此令持有者微乎其微,只有月然楼楼主及以上级别的才有权利。而且此令极为罕见,因为级别过高没有被使用过几次。这让文川反复揉眼确认是不是最近在山里饿出了幻觉。
“见了鬼了,你刚才看见没有?”他忙拉来下属,“难道玥然那泼妇也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不是说好了让我全权负责?”
他茫然间手一松,野人趁机逃脱。
下属:“门主,跑了……”
“还关心那野猴子干什么!寻令去!完不成任务老窝都回不去了。”
第二声爆炸响起的时候,林停晚开始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他相信以郁熠朝的能力必然能将几人都救出来,但是瞬息的变故和忡忡的忧虑让他还是下定决心先返回见到人。原路返回下洞口不久,便听到远处传来爆炸的撞击声。
还有人!
林停晚暗叫不妙,这伙势力是哪一方的?目的是什么?听声音像是在对角墓地一侧。等等,如果是那个位置,那这个通道也不会幸免。
果不其然,即使林停晚加快了下滑速度,还是在半程位置时见到石头炸开,乱石翻滚。他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万幸的是有块大石头在他上方卡住,正好避免了他被砸死。
雨丝飘然落下,与世隔绝的山中春天的第一场雨裹挟着寒凉,迟迟而来。
在确认墓地的路也被堵死后,林停晚生出一丝慌张。更让他焦虑的是找寻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郁熠朝一行人的踪迹。
刘家庄的人在兰烬的作用下混乱不堪。
一户人家在秘密发丧,隔着墙传出小声的抽泣。街上时不时窜出暴走的中招者。男人多持刀辊,女人则行为怪诞,且歌且行。身体病态或衰老的人无法承受兰烬的作用,直接瘫倒晕厥或当场暴毙。
多数人家紧闭门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用木棍不断敲击一户人家,嘴里念叨着让他们为曾经的咒骂欺侮付出代价。一个村妇拿着刀与另一个明显眼神暴戾的青年撕打,村妇的丈夫刚被青年误杀。
新仇旧恨,在这个封闭的池中酝酿。终将拖下所有人。
苏绾乔的计策果真歹毒。
祭祀塔已经被炸毁大半,残垣废墟中躺着面目狰狞的刘要,脖子处有被掐伤的痕迹,身上都是刀口和棍棒打击的伤痕。死后再也维持不出面目的和善。
奴役愚昧者而得的“世外桃源”,自欺欺人的骗局。
他身边是鬓发虚白的老人,死前保持着虔诚的祈祷姿势。那是暴乱之中被人从后面打中头颅而死的。身在闭塞囹圄,信与不信神仙显然没有说服自己的理由重要。
林停晚四处闪躲,一路摸索。郁熠朝必然已经将其他几人救了出来,其中有两个身怀武功的人,就算寡不敌众也不至于无影无踪,肯定是遇上了麻烦。
在冰冷的春雨中浸了大半天,林停晚外衣已经湿透。雨势骤急,不得不找一个破茅檐躲雨。
雨幕连缀,潇潇雨声略显嘈杂,冰冷的雨水让兰烬患者稍稍清醒,局势缓和。
赶路时没有感觉,一停下来老毛病倒是有要犯的趋势。他决定趁着中招的疯子停顿,抓紧找人。村中的正常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一队黑影从远处走来,十人左右,在雨中穿行速度很快。
祭祀中途,村中半数人失心疯一般暴走,老人孩子更有甚者当场死亡。村中安稳近十年,突然闯入的外来者,突发变故,神志尚存的村民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几个外人身上。
林停晚暗道不妙,谨慎向后退却,试图掩映。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林停晚猝不及防被里面的人拉进去。
说是屋子,其实四面透风,屋顶漏雨,中间还躺着浑身充血肿胀,口吐白沫,体有余温但已经没有呼吸的刘多,手中攥着苏绾乔的手绢。
想来是苏绾乔用情人的花言巧语将其当做炼药试验品,所以他才显得并不疲态,有超过其他人的精力,也因此最先竭力而亡。
林停晚已经伸出反击的手在触碰到对方时又收了回来,淡淡的刚采摘的草药香气,他安心地向后一仰,感受后面人的体温,才忽觉自己像个落汤鸡一般的落魄样,立刻抽身。
看到郁熠朝的一瞬间,崖上的万缕思绪都被抛之脑后。
苏绾乔说,你忘记了仇恨。
她说,天意待我凉薄。
她纵身一跃解脱了,林停晚却站在深渊边缘试探。他看着无边的尽头,像是毫无意义的命轨。
他竟有一些羡慕苏绾乔,想之所想,行将心生。他想起了昼夜奔波地赶路、无尽的逃亡与追杀、熊熊的烈火、他的母亲。
还有郁熠朝说,有什么心事和他说。
见到这个人,似乎也不用说什么心事了,因为这些感觉也没有那样重要。
“其他人呢?”林停晚回神。他要是盯着对方不说话,郁熠朝便能一直耐心地等待他。
郁熠朝一言难尽,“遇到了点意外。”
大祭来临,郁熠朝诱敌深入,本想一会人聚集后集中突围,谁知几人刚要被活祭,刘多突然爆发。
刘多将刘要从祭祀孔中拖出来,鞭笞棍打,想要问出苏娘的下落,失手间掐死了刘要。刘多破坏祭祀,引得众人骚乱。混乱中的人受刺激,本就受到兰烬侵害的人群猛然爆发。场面一度混乱。
“你们趁乱逃出来了?”
“也算,但不是趁的这个乱。”郁熠朝模棱两可,“有些人力量倍增,狂暴不止,正常村民打不过,抱团取暖。”
黎见恩心怀正义,主动站出来维护秩序,但喝进大量刘家庄有问题的水,比普通村民更疲惫,力不从心。
何阔山作为仓阳县令,心中感慨焦急,一个小小村落竟遭遇此等人祸。与众人提议走出去,离开这个封闭的方寸天地。
四方山脚下的刘家庄失去了仙人的庇佑,群魔乱舞。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哪知此时刘竹跳出来,“就是你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我们村里的人都疯了!你们亵渎仙人!你们还我家园!”
没有受到兰烬毒害的几十人不顾外面骚乱,群起而攻之,时清为了保护何阔山当场被打晕。
林停晚分不清手心里的是冷汗还是残留的雨水。
“不过好在我们想到办法脱了身。”郁熠朝看出林停晚的紧张,安抚道,“时清没有大碍,黎见恩虽然也像是中毒的样子,但是与暴走的人不是一种,只是身体疲惫无力,老何和刘牧正守着两人,不必担心。”
林停晚没有听到重点,追问:“如何脱身的?”
郁熠朝一顿,“我把他们的祭祀塔炸了。”
难怪苏绾乔对第一声爆炸显出陌生惶恐的表情,原来是自己人的谋划。
郁熠朝见林停晚表情凝重,心中一沉。若如此时补上一句,硝石和硫磺都是在苏娘药室找到的,自己也是闲的无聊时学了炸药制做,林停晚会不深入猜忌自己吗?
果然,林停晚抬起氤氲水汽的眼眸,问:“你能制作炸药?”
郁熠朝心中微凉,不做解释,但是看到林停晚动人的眸子,像是被蛊惑般移不开眼,鬼使神差地点头。
林停晚却没有追究郁熠朝学炸药的根源,只拍了拍郁熠朝的肩膀,兴奋道:“阿朝,苏绾乔想要利用药物害死刘家庄的人,而且目前来看不止一伙人。两边的已知的出路都封死了,这里水源有问题,人又都失心疯,得赶紧找到出路。你既有这般手艺,炸一条路出来如何?”
“你莫不是淋傻了?”郁熠朝无奈,“且不说苏娘药室里为何会有硝石这样的东西,数量必然不会很多,炸一个祭祀塔都只能勉强废掉一半,别说这层峦的群峰。”
林停晚思索片刻,“有一个地方可以。”
时清悠悠转醒时看到不远处刘牧用刀直插一个偷偷潜入的村民的心脏。
他还不如昏死过去。
时清知道刘牧这小子绝对不简单,但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力大如牛还不惧杀人,他瞬间头皮发麻。
其实自从确认刘柴墓穴的通道被封死后,刘牧便魂不守舍起来。
那村民并没有中兰烬的毒害,意识还算清醒,他至死也不相信刘牧,这个在村子中吃百家饭长大的小乞丐,这个天天被村里人呼来喝去四处帮忙讨饭吃的小野种,竟然出刀极快,毫无防备地直击要害。
刘牧拿着沾血的刀,身上被喷上了血污,他面目懵懂,直直朝时清走来。
不远处黎见恩还没醒来,何阔山在混乱中被多处打伤,正抱着胳膊龇牙咧嘴给自己上药。
时清倒吸一口凉气,不确定这孩子是不是也中了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