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庄的墓地中升起星星火火的光,这里的黑暗曾被天日照见,却在乌漆的夜里鲜少见光。刘家庄的夜里从未像此刻一般刺眼,尽管对面乌泱的人群中为数不多的人举着火把。
为首的刘多义愤填膺:“刘要你真是个畜生!”
他身后人群攒动,火把越点越多,愤怒的人群煽动着风,有着要将作恶之人撕碎的阵势。
刘多从地上缓缓起身,他望向黑云一般的人群,作为族长,往日每位村民发型的变化、细微的创伤他都能注意到,所有人的小习惯他也信手拈来,可是在当下,他竟叫不出这些人中任意一个人的名字。
他扯动嘴角,试图笑出温和宽厚,狰狞的疤痕却加重了阴狠。
“是我将大家带到这个圣地,你们才能过上仙人庇佑的安乐日子。”
“你杀了我丈夫!你杀了我丈夫!”
一个女人突然奔袭而来,扯住刘多的衣服开始撕打。
“不是我!是战争!是乌胡人!是将他拐去的捕快衙役!”刘多挣脱女人,踉跄后退几步,“我是带着大家的寄托回来的,是我救了大家!是我救了整个刘家庄!”
“你救了我们?”刘多反问,“背叛同族得来的苟且,你也不怕遭到仙人降下的报应!”
刘要沉默地怔楞片刻,鼓起勇气并愈发坚定道:“不会!不会!我日日祈祷夜夜祈求,仙人不会降罪给我的!仙人对我的赎罪是认可的,是满意的!不然他不会帮我惩治抢夺耕田粮食的刘南。仙人最痛恨不尊敬他的人,早起不去祭祀的罪过比我这个大多了!我这点小事算什么?”
刘多上前一脚踹翻刘要,后者踉跄着跪倒在地上,被刘多紧紧钳住。后面的几十号村民一拥而上,将刘要围绕其中,众人气焰带着墓地中亡者的愤怒,要将罪人吞噬。
“仙人护佑的是我们刘家庄的子民,你刘要算什么东西。瞎猫撞上死耗子的事情还真能拿出来吹嘘。背叛仙人的子民就是背叛仙人,你和这些外乡人给仙人献祭当下酒菜去吧!”
林停晚问刘多想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其实只是要找一个依托。这个人能在刘家庄说上话,还要对族长有足够的仇视。毋庸置疑,刘多完全满足这个条件。刘多年富力强,但是被困囿于四方天地中,心中必然郁郁不得志。和男人交欢、对仙人不敬,种种大不敬的行为哪一点都能说明他厌恶这个小地方。
但是林停晚倒霉地失策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何阔山。
和外乡人一起献祭仙人?他们不就是外乡人吗?
时清随后感到不对劲,他将刘牧掩在身后:“你什么意思!”
刘多目光恻恻,露出阴森的笑:“刘要犯下的错误要有人安抚仙人,你们既然是刘要的贵客,和刘要一起给仙人赔礼道歉。”
何阔山没想到刘多这样一个傻大个竟然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蛰伏如此久给他们一个背刺,“你别得意,你这发育不全的村民不一定打得过我们!”
时清撇撇嘴,看向乌压压一片的几十口子拿着工具将他们包围的紧紧的干瘦村民。
早知道当时就把武功学好再去念书考功名了……
他提一口气装腔作势走到阔山身边,摆出大干一场的姿势,侧头悄声问:“你说,咱们现在跑来得及不?”
何大人一口凉气没吸上来,但是他还惦记着自家老大,缓缓伸手向后探索,结果捞起一片虚空。
他家老大早趁乱就拉着林停晚往村中跑去。
郁熠朝不相信刘多的倒戈,准确来说,这一行,除了何阔山,他谁也不相信。他知道林停晚的欺瞒,但他并没有打算点破。而且他一如既往相信他并没有坏心思。
甚至当他听到刘多说起“仙人降罪”,意识到此人虽和他们达成合作去引来村中人揭穿刘要恶行,但心中仍有私念时,第一时间还是拉住林停晚离开。
好在,林停晚虽然对于他诱劝黎见恩擅自离开这件事产生的嫌隙猜忌并没有在此刻体现出来。
他没有甩开郁熠朝的手。
后面刀斧相向,混乱声起时,两人正狼狈地逃亡中。
两人沉默地跑路,林停晚不问,郁熠朝不说。若是何大人也在逃跑,必然会说些无关紧要但也不好笑的话缓解这种气氛,尽管只是何大人自以为的缓解。
郁熠朝在前面带路,说起来也难为一个半瞎在如此黑暗的路上奔袭。但是他心里总归是别扭,又担心一停下,林停晚就会放开他、疏离他,于是便更加慌不择路地跑下去。
“你小心前面……”
“砰”
“突出来的石头……”
林停晚阻止不及,郁熠朝百感交集下直接撞上石头。这一下的撞击力不小,郁熠朝直接懵在原地。
“有人追来了。”郁熠朝忍痛道,他听力非凡,远处传来脚步声。
“刘多那小子野心不小。”林停晚试图查看郁熠朝伤口,无奈光线太暗做罢,“估计那几个人都会被一块绑去当祭品。”
郁熠朝沉默片刻,试探而挣扎道:“你那朋友会武功。”
“他武功不太好,应付这么多人费劲些。”
“你可以回去帮他。”
正在想出路的林停晚瞬间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都跑出来了还回去送死,这种气话也说的出来。
“黎见恩,是我让他离开的。我一直不相信刘多,但是我没有提前和所有人交代,最后我也只带着你离开了。你说,如果黎见恩也在的话,你的朋友是不是就不会陷入困境……”
林停晚简直要被郁熠朝自首式的赌气话气笑了。
“郁熠朝,你这罪过按照江国现今律法,都能被斩首了。”他声音冷淡,拉过郁熠朝,“你不如想想咱们两个怎么摆脱后面的人,给你将功赎罪。”
郁熠朝赎罪的方式是将林停晚带来了祭祀塔。
他解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停晚靠在墙边感受外面的动静,他听到大地颤动的声音,有人回塔了。
“安全不安全不知道,但是咱们两个进去就能让人家瓮中捉鳖了。”
“……”
刘多率先夺门而入,他身后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时清,和捆住的何阔山、刘要,连本村小孩刘牧也没有幸免。对此时清据理反抗:
“为什么把我裹这么严实,我走不了路!”
“刘牧是你们村的孩子,是个好孩子!你们也要绑……”
被村民无视后,几人被投进祭祀台中央的祭孔中。
刘要对此极为排斥,他害怕地站不稳也走不动,被村中的人拖拉着扔进去。一落地便起身向上攀爬,试图远离祭孔中的森森白骨。但是墙面高耸,他攀登无果,一遍遍摔下来。
本来何阔山对此也尤为害怕,但在刘要巨大的反应下竟也显得镇定。
刘多边给祭孔上面的遮盖物压上巨石,边指挥村民:“剩下三人还没有踪影,今天晚上逃出去的两人没走远好找,还有一个带剑的,看上去很能打,你们去搜一搜塔中,别是被刘要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