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母已经离开了八个多月了。
一年前,他们还坐在一起吃晚餐,母亲温柔地替她添汤,父亲在一旁微笑着看她。
一年前,她还在父亲书房里翻看他买的小说,秋天,桂花香气扑满了整间屋子,萦绕在家中,院子里的香樟树在夜风里摇曳,她喜欢站在窗口,看着上海的夜景,听着弄堂里孩子们的笑声。
可如今上海远在千里之外,那个她曾经熟悉的世界已经离她太遥远,而她的父母,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她被卷入战争的洪流,随时都可能溺毙。
什么是举目无亲呢?她再也听不到父亲温和的声音,再也看不到母亲柔和的笑容。他们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血染红了白色的世界,她被压在他们的身体下,连最后的道别都来不及。
贝莱闭上眼睛,鼻腔里充满了一种刺痛的酸涩感,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掌心的药片上,溶解成一点微小的湿痕。
她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戈尔茨的那天夜里。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被几个士兵死死按住,他们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带着粗鲁的侵犯,她挣扎、尖叫,可是没有人理会。他们在笑,在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皮手套摸过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玩味。
她的恐惧几乎让她窒息,她太害怕了,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个突然闯进来的高大军官。可是他救了她,即便她当时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当他的声音响起时,所有的士兵都住手了。
他没有温柔地扶起她,没有问她是否受伤,他只是站在阴影里,冰冷地看着那些人,语气中带着无情的命令:“把她关起来。”
他把她从那些肮脏的手里夺走,却在后来,用自己的方式将她据为己有。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一个被俘虏的法国女人,一个战利品,一个没有自由、只能依附于他的存在。
可是他让她吃饱穿暖,偶尔会叫她“亲爱的”,经常对着她笑,还带她来华沙玩。在列车上枪声响起来的那一刻,把她护在怀里,他的手臂牢牢地环住她的身体,他的胸口抵在她的背后,那时候的她根本分不清心跳声属于谁。
她微微咬住嘴唇,指尖颤抖着,终于还是把药片吞了下去。
她要睡着,她要让自己沉入黑暗,不再去思考,不再去纠结,不再去回忆这些残忍的过往。
她轻轻地拉高被子,闭上眼睛,药效渐渐发作,她的意识一点点地模糊,最终彻底沉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
后半夜,戈尔茨回来了。
推开门,看到床上的贝莱缩在一角,睡得很沉,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呼吸轻微而平稳。他站在门口停了一秒,然后走进去,解开军服的扣子,把外套脱下,随手丢在沙发上。
他本以为她会醒,可她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完全沉睡过去。
走近了一些,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幽深,像是在审视着什么。然后,他伸手替她拉了一下被子,掖好边角,轻轻地叹了口气。
最终,他没有吵醒她,只是转身走向浴室,带着一天未散的硝烟和疲惫,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