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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造司消灭了一圈的枝条，几人站在高处，远远望着中心的建木。
“依老夫的猜想，「建木」的根系应该深植地底，各处都是。只能说工造司的地界里，应该清缴得差不多了。”
公输梁继续道：“事不宜迟，乘着这些根须还没来得及长回来。”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
「猎鹿。」
“出发！”
……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正如他们所猜测的一样，没了那些枝条，缠绕「造化洪炉」的根系纷纷枯萎，再也没有往日的生机。
失去了强大的恢复能力，玄鹿的身上很快就负伤累累，就连角上的花都落了个稀碎，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优雅。
一脚踩碎散落的花瓣，眸色冰冷的望着身前低垂着脑袋，低声呦鸣的玄鹿，朝月提起电光湛湛的紫灵，想给它一个痛快的。
可就在电光即将落到它的脖颈上时，它却挣扎着抬起了脑袋，那对流着金色流光的眸子，怀着柔软，深深注视着她。
那是什么眼神？
朝月觉得自己被暖意包裹着，全身上下难以动弹，就连流动的时间都停止了，这片空间里只剩下她和这玄鹿。
不对！
朝月发觉自己是真的不能动弹了，就连身边的三月七都还举着弓箭射击的动作，身后的几人亦是如此，仿佛定格在这一时间点。
她试图开口呼唤，却发现除了思想存在，其余任何动作都做不出来，宛如一个思维灵活的雕像。
“……”
身前的玄鹿没被影响。
朝月紧张的盯着它，带着充满柔意的玄鹿迈着轻巧的步子缓缓走向她，每走过一步，它的身上的伤口就得到恢复，甚至泛起点点光芒。
这是什么情况？
浑身动弹不得的朝月保持挥剑的动作，呆呆的看着这一番莫名其妙的画面，尤其是比自己庞大数倍的玄鹿，渐渐缩小到正常人大小。
当那金色光芒渐渐散去时，朝月的瞳孔剧烈收缩，在看清幻化后的那张脸，她只觉得看到了鬼，就连呼吸都停滞半秒。
她浑身颤抖着想要离开这里，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落在的脑袋上，轻柔的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
“乖乖的。”
祂语气温和，目光落在不断轻颤的朝月身上，见她害怕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温柔。
与此同时，手臂上蜿蜒而生的眼珠，纷纷以一种柔和的目光，落在小小的朝月身上，一改开始的悲悯。
指尖轻捻着金色麦穗，一颗颗种子上浓郁的丰饶之力低落，打在祂幽白的肌肤，隐隐发出流光四溢。
“多好看的脸，难不怪会心动。”
脸颊传来冰冷的碰触，朝月已经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当玄鹿变成药师的那一秒，自己就快要疯掉了。
祂捻着脖颈间不知名的珠宝，殷红的珠子落在指尖旋转，没有一刻停息下来，就如摩挲着腰间的手，摸索着向上到镂空的背部。
三只手各自动作着，丝毫没有影响到祂的雅兴，但没从朝月身上得到任何反馈的祂，终究是有些乏了。
“可惜你不是她，一个碎片罢了。”
祂淡漠的说着，完全没有作为丰饶怜悯的模样，倒像是个副有感情的女人，没有什么好脸色的看着朝月。
第五只手伸到朝月的额间，在她紧张到颤抖的眼神下，一点丰饶之力涌出，直接进入这具娇柔的身体里。
“等一下就好了。”
朝月不明白祂在做什么 ，只知这句话落下，祂整个人怦然消散，散开成点点辉光，紧接着又猛的钻进额间，海棠心霎时光芒大作，很快又淡了下来。
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涌进了心间，睁眼后茫然无措的看着前方，手中的紫灵深深嵌入玄鹿的脖颈，幻化而出的银蛇正窜入它的体内，大肆虐夺来之不易的“美味”。
虽然失去了根系的补给，玄鹿本身压根没有多少能量在，但也就够银蛇吃个饱，打了个嗝尾巴摸摸小肚子，直接钻回了紫灵里。
等三月七上前夸她剑术高超的时候，朝月才堪堪回过神，看着化作金光的玄鹿，她怎么都感觉怪怪的，可静下心思索却有得不到任何线索来。
「嗯……」
淡淡的回应一声，朝月权当这具身体的不契合罢了，将紫灵收了起来，就上前看着尚未消散的可疑花朵。
这时瓦/尔/特走到了朝月身边，开口道：“景元将军说，「建木」是不可思议的仙道神通。那头鹿看似与寻常生命无异，但即便受了致命伤也能瞬间愈合。我算是明白仙舟人为何要追随「巡猎」，铲除「丰饶」了。”
「不死不灭，终生苦痛。丰饶的赐福看似造福了求药人，却又因为等价交换，撒下满是诅咒的种子，留了魔阴身这个祸害。」
朝月看着开始病殃殃的花，上前直接一剑毁了，她并不打算将这祸物留在工造司，以免今后再添上乱子。
众人默不作声，静静看着消散的花儿，同玄鹿幻作的杏叶飘落到远方。
公输梁望着满地狼藉，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可惜八千年前，身为「求药使」的先人们不能洞见这背后的隐忧。”
“也许他们中有人想到了，拒绝了寿瘟祸祖的「馈赠」。然而作为一整个文明，真的能抗拒长生不死的诱惑吗？”
说到最后，公输梁话音越来越小，小到身边的瓦/尔/特都快要听不清的时候，他才发出一声感慨。
“真是讽刺，智者埋泉下，愚者长不灭啊……”
朝月默然不语，她知道那时候的人们为何寻求长生，终不过是一人之言语，打造了这数不清的舰船。
终其一生跑到药师面前，寻求到真正的长生不死，最终得到赐予的建木，却也得到难以拔除的诅咒。
即便后来帝弓司命将其斫断，却依然没改变长生种埋进血脉里的诅咒，任何人将逃不脱，他们播撒分恶种。
“仙舟悔愧于曾受「丰饶」蛊惑，才最终决定踏上「巡猎」征途。也许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公输梁抬头望向四人，眼底满是感激。
“也多谢各位援手，不然光靠我一个人，恐怕解决不了工造司如今的麻烦。你们接下来是要去哪里吗？”
「丹鼎司。你要去吗？」
听到朝月的回答，公输梁摇了摇头，“我作为工造司的一员，自然不会抛下自己的责任。你们要去的丹鼎司，那里与「建木」毗邻，瞧眼前这番景象，那里一定更为凶险。”
“各位，顺着这条路走去，很快便能到丹鼎司了。你们一路小心，老夫在此祝你们顺利。”
公输梁为几人指了一条近路，又同她们挥手告别，大声预祝接下来的任务，一切顺利到底，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朝月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边走边思索着，很快就落到了最后一位，停云的身旁。
与朝月一样，她时不时回头看看建木，眼底闪烁着点点异彩，心不在焉的和朝月走在了同一列。
「怎么，想要和建木一样长生吗？」
手臂的触碰令两人回神，朝月看着她向后望的动作，猜测她可能是想着长生什么去了。
毕竟狐族的寿命并没有长生种那般悠长，而是只有短短三百余年，也没有龙族轮回的本事，当真是过完三百年就没了以后。
停云听出她的试探，含着笑意摇了摇头，直接贴着朝月揽住手臂，俏生生的说道：
“恩公可别这么说，小女子游历星海，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神异的东西，瞧着那枝梢之上结成的果实金灿灿的，就像是仙舟神话中所提及的那般。”
朝月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哪怕停云再怎么挽留，她都不想和别的女人离得太近，尤其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并非自己。
等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才幽幽开口道：「吃下那颗果子可成不了长生种，尽早打消这个想法。成为长生种并没有你想象中的美好。」
告诫的口吻听着刺耳。
倘若是真的藏着这个小心思，恐怕早就讪笑着不敢吭声，但停云可真没有，见朝月一脸不信，当即生气的鼓起脸颊。
她不管朝月什么地位，径直走到她面前，将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移过来，正视自己没有任何心思的眼眸，一字一句倒：
“恩公！我停云没有任何，想成为长生种的想法！请别误会我！”
面对面说出这番话，除了呼出的热气和彼此暧昧的距离，朝月只能体会到的就是，那对翠绿色眸子里的倔强与怒火。
如此清晰，又如此富有生气，没有任何谎言的心虚藏在其中。
停云不仅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没有那些小心思，也让重新来到仙舟的朝月，第一次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