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灯怎么不见了。”
此话出口,原本已走开的众人脚下都是一停。张玄桥率先回头,沉色道:“莫非李兄还是怀疑张某?”我摆摆手,“此言差矣。我这里第一个怪不到,便是张道友。”张玄桥神色稍缓,诧道:“此话怎讲?”
我屈指慢悠悠磕动剑鞘,看向他笑道:“便是道友真要趁灯灭做什么,只需熄灭火苗便是,却不必连灯也没了。”徐舒意哼了一声,“便是灯灭自消,或是被乱剑削没也是有的。”
我在剑匣嗡嗡回鸣里摇头,“便是乱剑如雨,也总剩下些碎片;若是灯灭自消也不对,这些灯白日都未点燃,也呆得好好的。”又补上一句,“晚上也是如此。”
徐舒意皱眉,“你怎知……”面色忽变,“莫非你试过?”见我不答,一张脸慢慢沉了下来。
越莳缓缓对面而坐,忽道:“李世兄之意,是果然有人趁乱夺灯?”
我点点头,“客栈初时七人七灯,如今只余六。”看向古一弦,“不知可对?”
古一弦手擒棋子,正睇含笑道:“李道友说是,自然便是。” 风姿从容,可惜尊容有碍观瞻。
越莳微微扬颌,思忖道:“其实细想起来,手中无灯所以抢夺也有些不通,毕竟剑冢地处极南。”
我点头道:“正是如此,夜色迫近无灯慌乱或许有,却也并不会南向剑冢,夺灯而还。”
越莳静静颔首,“不错,邹道友身边有灯之事,唯有邹夫人与张简两位道友得知,我中途离开,而李世兄与徐真人对此间变故一无所知,就算无灯,也不会去剑冢中寻。”
我敲了下桌,赞赏道:“正是如此,更何况适才古岛主已证实只余六灯。如果当中有人拿灯而还……”我声音徐长,越莳适时补上,“此处当有七盏灯。”
我挑眉赞许,与他相对而笑。
他肩袖间华彩碧熠,如似星落深涧,与唇上笑容相映成辉,恍惚间时光斗转,似又回到当年岁寒谷中,在万载罡风里指点他心法口诀。
徐舒意低眉,似欲开口,终究未有言语。
简秀本在最远,此时听得怔住,不知不觉向堂内走近,小绢人皱着小眉头道:“要不先回来拿自己的?再去偷,这样不就六……”越说声音越低,显然也觉得此法未免太蠢。
张玄桥浓眉紧皱,显然十分不解,“照李兄所言,邹道友那盏灯既未被毁,又未被夺,可又怎会平白无故消失?”
我笑了笑,“若是邹道友身旁从来就没有灯,一切可不就说得通了么。”
那道倩影蓦然停驻,少顷慢慢回头,一张芙蓉秀面上尽是异色,“李道友此言何意?外子身旁油灯,乃我亲手所留。”
我嘘了一声,却邪在手中滴溜溜转出个剑花,微微一笑,“是么?”
苍白从郑筝面颊褪却,怒意取而代之,她霍地转向张玄桥,道:“张道友同我一道取灯留灯,是也不是?”
张玄桥似也没料到这番变故,一怔点头,“在下与邹夫人回来取灯,然后同归剑冢,一路火光做不得假。”
我看了看对面越莳,见他手抵下颌,笑意盈盈望过来,对我如何作答大感兴味,摇头道:“并肩疾行一炷香,若是作假,委实太难。”张玄桥刚要点头,我又补上一句,“我猜邹夫人留灯即走,须臾后剑冢百剑侵击,对不对?”
张玄桥皱眉思忖,一面回想一面道:“不错,邹夫人留灯自去后,剑冢中突有无数剑矢来袭,幸好我全心戒备。”
我笑了笑,“所以说张兄并未细查过她留下的那盏灯?”
张玄桥摇头否认,“当时情况紧急,我自身难保,哪能分神留意……”说到此处语音陡收,似想到了什么关窍,转头向郑筝望去,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够了!”
郑筝一声断喝,只气得满面通红,向我怒目而视,“李道友莫非说我留下的是假灯!”
我毫不迟疑,点头称是,“正是如此。”
声音未落,一道紫虹凌空纵起,似灿烂月华向我劈头斩下,所到之处一切尽成齑粉!
张玄桥暴喝一声,“不可如此!”手中刀光泛开,迎向那剑光。
紫虹湛湛冲霄,诸人惊笑忧怒,皆被这无尽剑光映照无处客藏。
却邪无声跃起,直透这毁天灭地浩浩剑光。
空中乍出一线清光,上刺星穹,下穿壤里,赫赫洋洋,堂皇万里。
银光至处,所有剑影刀光,尽一息而没!
我还剑入鞘,向郑筝点头,“领教了。”
她惊怔一刹,举剑再度欲击,忽然面色一变,低头向手中看去。
她掌中那柄紫鸿剑咯吱咯吱不停作响,终于哗然崩裂,剑身四下迸溅,如同那时剑冢中飞梨碎镜。
满堂之内,一片鸦雀无声。
啪——啪——啪——
小绢人第一个拍起巴掌,两只小麻花辫甩来甩去,“哎呀,李,李李厉害!”
我向它眨眨眼,“侥幸。”又向手握断剑的郑筝看了看,心中颇感失望。
身为济思真传,这式阴阳递度由她使将来,远不如当年归苡师妹在撄锋剑山上信手模仿。
——两日两夜也不过与那位济思剑修打个平手,我,我心里……师兄你定要帮我。
——那是自然。
手中折柳笔直如剑,揣摩着招式为她细细讲来,可不足半日便不耐烦。
——你看我干什么?好生看剑!
——以你天资,若专心致志,斗剑法会焉有不胜之理。都是分心旁骛,这才……
——我说两句而已,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昔日如溯潮来袭,隔着剑光隐隐相望,也只有段残影。
不知道归苡在做些什么?
我压住却邪不止的争鸣,也将怅然一并按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