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牙根嗖嗖冒凉气,恨恨瞪向那捣乱的少年。
人家大好婚事,就是被这头小狐狸穷搅合了,早知当年不救他!
诸典司呢?继续敲钟行不行!赶紧着送新人入洞房,赶紧着!
旁边传来沙沙声,我余光探去,就见茹苓目不转睛望向几人,手上展开一本千张卷,十指连划,正将一幕幕描绘其上。
我忘了这丫头有志出本,她好像说过,这种修罗场最最最畅销了。
二人你来我往,顷刻间已交手十几招,千重殿中罡风大作。
归师妹一柄雪剑倏忽如电,漫天银练皎皎如龙,渐渐远方有滚雷之声传来。自我成亲后百余年间,这还是初次见师妹动剑,虽小试牛刀,亦可管中窥豹。
我观看少顷,由然生出两分感慨。归师妹不过刚刚迈入炼虚之境,剑意辗转起落已隐现道之义,而决然凌厉一往无前之势亦是我生平仅见,无怪当年掌门令我亲去长桓天引她入门,哪里想到当年那个小白雪团似的女娃今日竟会至凌绝顶览众山?
其实我也本不该惊讶,当年她金丹初成便剑斩妖龙,便知她前途无量。话说那颗定水珠正是归师妹自妖龙宫中缴获,得知我要去俱冬天去寻晋入大乘那一线契机,特意前来赠我宝珠。
当时我有点不以为然,俱动天四季皆冬滴水成冰,本也用不上定水珠,可是照直说好似点破她孤陋寡闻一般,便言道这宝珠难得,还是留着自己防身。
归师妹满脸晕红,低头揪着腰间玉环,声若蚊喃道:“师兄留下吧,我……师妹的一点心意。”
我刚悟出一点剑意,急于琢磨深究,不想在此穷蘑菇,也就没再推拒。不过是个珠子罢了,师妹乃掌门一系,要什么至宝没有,也不差这颗珠,当下谢过,想到日前观摩众真传弟子斗剑的情形,不免叮嘱两句,“你如今金丹初结根基尚不牢固,剑法虽佳,剑基还未笃实,不必急着外出磨练,大道追索,不再一时。”讲到这里不由失笑,就师妹这走路都怕压了蚂蚁的劲儿,她哪里会主动与旁人动手?
三千界天杀神归苡的传说,那都是后来的事。
我好像也不算被打脸……
总之胆小羞怯的归师妹头垂得更深,跟地上蚂蚁打架特别精彩似的,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穗子,上前接过珠子穿好后,居然径直系上我腰间。
我当时有点懵,不过想起师妹三岁半我辗转几个界天把她抱回来,一路连喂饭哄睡觉都是我,这点事也不算啥,马上又坦然起来,又感慨当年小白面团子转眼都成金丹,还能有得她孝敬的一天,真是岁月如梭,天地易换啊。
我还在感慨中,师妹已捂着脸跑了。
我回头看向抱着剑戳在侧门不言不语的小师弟,皱眉道:“你既然来了,怎么不上来见过你师姐?”
顾惜崇慢慢走近,冷笑道:“是我来早了,真对不住师兄你。”
顾师弟入门比归苡还晚,成丹却在她之前,委实天纵之才,就是偶尔会用这般阴阳怪气的调调说话。我倒不生气,就是担心他修炼出了岔头生出心魔,才至性子有些孤拐,便唤出烛照心灯送于他。
他垂眼盯着心灯,似笑非笑:“师兄担心我生出走火入魔?”
我扫他一眼,“你若不要我自收回。”
他一把抓过,恨恨道:“谁说不要,我的,都是我的!”
我又问了他几句修行进程,见并无疑难,便要回府练剑,不想他忽然一把抓住我袖口,“师兄,我有忽起一点感知,涌浵天当是修炼福地。”
我略感意外,想了想颔首称是:“好。”
他黝黑的眸子闪了闪,“你说我该不该去?”
涌浵天灵气不丰,妖魔遍地,对寻常修行人并不是个修炼的好地方,然而千重剑派傲立三千界天,最不缺的便是灵机灵物,顾师弟更是惊才绝艳,我反倒是担心他破境太过乃至一颗道心不得凝练,涌浵天着实是个好地方,我再留几道剑意与他以防危难便是,“正该去。”
顾惜崇抓着我袖子的手慢慢松了,语气寒凉,“啊?是么?”
怎地听起来有几分失望?不是你自己要去?反反复复,犹犹豫豫,不合剑道,正应速速前去斩妖除魔,顺便把莫须有的那点心魔一并剁掉。
话说心魔难缠,虚虚实实,时无远近,实在是磨剑的好对象……
我想得有点深入,手心痒痒的想摸剑柄,手都抬起来了,才对上两道森森目光,这才醒起心魔还须自家除,外人代劳不得,一时尴尬,哈哈两声,挥手让他走。
顾惜崇怀抱剑匣,目光复又明亮,“师兄,我去涌浵天,你送我什么法宝护身?”
我等剑修重在自身,何况他这趟是为了磨炼心境,有了法宝依仗反倒落了下乘:“数道剑意足矣,余者不必。”
顾惜崇吸了口气,目光落上我腰间,“俱动天冰天冻地,若要饮水需引火化冰,师兄不用这定水珠,不如送师弟吧?”
我,我……
惭愧。
说话都脸红的师妹尚知出门斩妖求宝,我这嫡亲师弟就知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修炼全赖外物。
偏偏这小子还是我教大的,唉,是我不懂教诲,养出个纨绔来,愧对山门,愧对师尊。
此风不可涨!
我冷下脸,“你既知此物乃是归师妹所赠,怎可狂妄相求?这就给我去涌浵天,非破境不许还!”也不跟他废话,当下荡起三尺锋将他扫至界门,又启相隐剑暗随,非得九死一生不得相助,方才一甩袖子,掉头回剑阁练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