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中国绘画讲究的是平远深远高远,北宋画家郭熙有言:‘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中国的文人画从不局限于单一视角下所产生的视觉空间,而是采用散点透视法,观者可在画面中自在游弋,画有尽而意无穷。”
白晋呷了一口茶,“王子殿下,这或许便是东西方绘画的差异了。”
……
二人就中西绘画的异同优劣发表着各自的高论,安安在一旁安静听着,目光却落在了一副另一幅画上——不仅仅是因为那闪闪发光的金箔装饰吸引了他——那是一对在草地上紧紧拥吻的恋人,他们的身体被金黄色的长袍缠绕在一起。他们就那样被包裹缠绕着,仿佛周遭的世界已与他们无关。那令人迷醉的花草,如密码般神秘的符号,让他感到一种原始的、激情的生命的悸动。它是那样熠熠生辉、金光闪闪,如同沉溺在金色的幻梦中。这种感觉瞬间击中了他,他很想开口问问白先生爱情和情欲究竟是什么,可他却无法宣之于口。巨大的失落似乎要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巨流,一步步将他吞噬、淹没。他失魂落魄,似乎想要痛哭一场但却找不到缘由,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和十三弟一并辞别白先生的。
既然已经溜了出来,索性四处逛逛再回去吧。他这样想着。无数块垒郁结胸中让他透不过气来,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无比的烦闷的芜杂心绪如影随形,让他想要用力吸一口新鲜空气驱散心中的雾霭。走着走着忽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驻足细看原来是他应该称呼为“大哥”的一个人。他连忙上前行礼。必要的礼数是不能缺的。“自家兄弟,十二弟不必如此多礼。”其实他和大哥的关系十分生疏,二人就算照面也不过是做做表面上的功夫。“十二弟,来,你想吃糖吗?”说着便掏出了一枚包装十分精致的糖果。包裹糖果的糖纸折成一朵梅花的形状,在快要落幕的夕照的映衬下反射出柔和温润的光芒。暮色四合,倦鸟归巢,几只乌鸦从二人头顶上匆忙掠过发出“哑——哑——”的嘶鸣。心事重重的安安难得遇见对自己如此友善的大哥,便鬼使神差的接了,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丝丝甜蜜的触感瞬间从舌尖传遍周身,浸润了五脏六腑,将方才的压抑失落扫清了大半。“好吃吗?”安安点头。“我那里还有好多呢,走,我带你去挑一些你带回去慢慢吃。”大哥的脸上洋溢着和悦的神色,说着便牵起他的手朝着太阳坠落的方向走去。二人越走越偏僻,他望着如血残阳,太阳就要落山了,他惦记着皇上或许就要回宫了,如果知道他在外面乱跑说不定又要大发雷霆,自己不知道还要面临着怎样的责罚,还是赶紧回去为妙。便想要挣脱大哥的手转身折回去。“你想去哪?就快到了。” 大哥的脸色陡然一变,说着进一步攥紧了他的手。
他被牵着走到一个人迹罕至的有些许破败的屋舍前,他竟不知宫里还有这样的所在。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安安猜测这里或许是一个仓库,但已经很久没有人类的足迹。从一个不大的小窗中钻进来的微弱的光线穿透地面扬起的灰尘荡开一道道光柱,空气中弥漫着老旧陈腐的木质的气息。周遭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实,似乎是一个灰暗的没有色彩的梦境。他心下生起微妙的不安,拼命想要清醒过来挣脱这带有死亡气息的不祥的梦境。大哥拿出了一只造型别致的糖果,这糖果是插在一只小棍子上的。“你要尝尝吗?”他把暗红色的糖果递到他的唇边,“快尝尝吧,很甜的。”那香甜的气息引诱着他,他抬头戒备地看看大哥又低头看看糖果,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大哥的脸隐没在阴影中,他分辨不出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让他不容拒绝。突如其来的困倦袭击了他,他的眼皮无法遏制地合在了一起,“这真的是一场梦吗?”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还未及甜意抵达舌根,突然间就被不由分说的力量重重按在地上。“啊——”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底大声尖叫着,随后便失去了意识,犹如一只海妖将他拖入了暗无天日无际无涯的漫漶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