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轩朝眼神沉稳了起来,静静地注视着他看。
半晌过去了,褚洛卿依旧是沉默的。
卫轩朝有些急了。
“岭右有些未开化原始部落。”卫轩朝娓娓道来,“喜欢吃人,尤其女人。你若,再不做出选择,本官即刻急递一个指令,送她们去那些部落。”
“大人,误会了。”褚洛卿拾杯抿一口,又稳当地放回在桌上,抬眼笑道,“在下刚刚,过了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卫轩朝将左手从凭几上放了下来,又将右手靠在另一边的凭几上。
“大人要这个。”褚洛卿指了指盒子里的稻米,指的是孙穆,“究竟是生米煮成熟饭,还是小心收藏?”
“令妹自然会小心呵护他,长大成人。”卫轩朝回答道。
“贵妃有这样的心愿,自然是好的。”褚洛卿答道,“但做哥哥的也有保护妹妹的心愿。”
卫轩朝眉毛一愠,沉声道:“我劝你,管好自己的嘴。”
褚洛卿笑了笑:“在下,又见不了贵妃。”
“又说回起贵妃娘娘,她曾是容和殿下的庶母,如今成了叔母,若再嫁给你,就成了小姑子。”褚洛卿一手支撑地,横着卧地,佯装醉酒道,“二人又极为貌似,常聚宫中,让陛下看了,不知贵妃,该如何自处?”
卫轩朝顿时拍案而起,喝道:“褚洛卿,你不要太过放肆了!”
褚洛卿却醉醺醺地说:“在下也是提醒卫大人,陛下的好意,就如墙上挂着的御剑,是荣光,也冷光。”
卫轩朝却带着轻蔑的语气淡淡回道:“令妹身怀龙嗣,地位高贵,是我卫家的骄傲。容和公主与她即便站在一起,也多不同。”
褚洛卿眼帘轻轻放下,眸子里是思索。卫轩朝并未提及一丝一毫陛下对这龙胎不满的态度,反而是极为笃定的相信这龙胎是保全卫家荣华富贵的,不会有一点差池。卫轩朝的意思,是卫家为皇帝延续血脉,又有功劳,何惧皇帝的“冷光”。
卫轩朝眼见他把话题扯开到别处去了,不免有些生气,让庆奴端走他面前的酒水和餐食。
但褚洛卿重新坐好,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
底色玄黑的餐盒上彩绘着猫、花和鸟的,庆奴的手抓了上去,却被一人稳固地抢住。
庆奴抬起眼,褚洛卿似乎恢复清醒,愠眉下是一双冷漠的眼眸,他道:“抱歉。”
“这位小大人,这是公主府的。”褚洛卿补充道。
姚佰浒亲自来了少府寺。
于时天色渐暗,四处掌起了灯,他跟着侍从的烛火,烛光照亮了工匠身前的钟鼎之类器物。姚佰浒接着提起裤子往上走,从隙缝处可见一楼后面是打造军械的。
卫轩朝掀开了桌上无用的酒食,就指着褚洛昉的头发说:“你若不告诉孙穆的下落,我一定让蛮族的人,将你姐姐做成肉汤。”
褚洛卿的眼眶不免睁大了,嘴唇也在毫无意识地颤抖,他的拳头握紧了,下一秒就要挥出去。可他的确需要等,从司徒府到吏部尚书,再到皇帝那里,陈晖的任职还没有确定下来。
于时,烛火被一阵风吹灭了。楼梯上传来声音,庆奴跑着来点了蜡烛,
司徒府左丞相姚佰浒走到二楼:
“这不是当年的褚侍郎?”姚佰浒脚步
突然放缓,停留在了楼梯口。
对面二人正在行了礼,听了这话,卫轩朝笑道:“公主府的奇珍异宝还未送完,遣他来再送去,顺便吃吃酒。陛下有令,多多关照此人,在下也不敢怠慢。”
姚佰浒警惕地瞥了一眼褚洛卿,看向旁边。右尚方署在二楼,本是制造御刀绶剑等御用类器物,眼下正有一把,就悬挂在墙壁上。
姚佰浒放在栏杆上的手摩挲了几下,回头笑道:“卫轩朝,我们下去说吧?”
“是,丞相大人。”卫轩朝给褚洛卿一个眼色,让他坐下再等等,随后请丞相下去了。
褚洛卿却起身,走到楼阁栏杆前,向下眺望,风吹过他的耳垂,明月挂在楼阁的角上。
“丞相,您怎么亲自来了?”卫轩朝问道。
“本相的鱼袋不见。”姚佰浒道,“不得亲自来补上。”
“原来是这事。”
“忘记与你说一件事。”褚洛卿在上面,清楚地听到姚佰浒对卫轩朝说。
“大人请讲。”卫轩朝鞠了一礼。
“荀家举荐了个人,豫章陈晖。”姚佰浒说,“我过目了一下,也给周右丞相看了。”
“哦......”卫轩朝垂下眼帘,手指交扣起来,“已经定了?”
“听说前任豫章太守,要弹劾卫家军在南方贪墨的事。”姚大人说,“我想,干脆就让这陈晖代替他任职吧。”
卫轩朝假笑了一番,不忘抬头睨了一眼栏杆内的褚洛卿,说道:“我那儿有合适的人选,不必用这种没什么资历的人。”
姚佰浒说:“前些日子,本相都忙着建造新园的事,况且人才选拔调用,和那么大司马、少府寺不相干呐。”
卫轩朝还想说些什么,姚大人又开口堵住他的嘴:“建造庄园时,本相对时髦之处多有不懂的,幸而又周大人和荀大人过来指点一二,那陈晖也的确是个沧海遗珠。本相的庄园风景秀美,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卫轩朝遂道:“在下公务家务繁忙,许久没去府上。不过待卫家凯旋,妹妹也做稳了胎,再去府上观光瞻仰?”
“不必了。”姚佰浒摇头道,“园子已建好,无须添置,你要来,只是看个风景,拿不准还是大巫见小巫,自是没趣。倒是我儿子,前年随卫家去北襄打仗,从高处上摔了下来,折了胳膊,确实还有点想念卫家将领的雄风,说不准也能从你身上窥见一二。”
卫轩朝唇角扯了一个笑容,再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