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慕眼上有半分惊讶,又有半分嬉乐,他面前,褚洛卿抬凝着的眼眨了一下,半落下去。
荀廷尉已升至吏部尚书,掌管人才选拔与官员任免。他找荀府,是为提拔能才打击卫家。殿下找荀府,让陈晖做门客,是……
“陈家前日来信,其家主已去世了。”荀子慕替陈晖解释道,“如今陈家谁当家做主,还不知道。”
褚洛卿竟失笑一声,抬眼向陈晖看去:“竟是殿下安排了你。”
陈晖却只是一点头,不与他有太多言语和视线的交流,然后对荀子慕说道:“我来,是为我的侍女,适才有人要将她讨走,做别的事情。”
听这话,荀子慕面色一沉,想是在曲廊上见到那一排侍女,多说了几句,让管事的侍女沉心,着急换掉那年幼的。于是他愠道:“去找我母亲便可,不必来我这儿。”后面又补了一句:“怎么,你很喜欢?”
“是。”陈晖默默道,“还想从大人你这儿讨走,带回豫章。”
“公子还没成亲,就要纳妾。”荀子慕陪着聊起天来,“来日还争家主之位,岂不吃亏?”
听到“家主”,褚洛卿更加确信心中猜想。
公主是让陈晖竞争陈家的家主,以保全褚家女眷的安定。
而他还以为殿下对卫家、对木槿心有为难,已然袖手。未曾想,她早就布好了局面。
他的眸子颤着闪了闪。
也许他开口问她,她会告诉自己。可他总觉得,殿下若不说,他也没资格去问。既是不说,就是无法顾及。既是无法顾及,以他的身份,以他们的主仆之别,也就不必……
陈晖眼见他蜷起来的拳,说道:“褚洛卿,殿下只是叫你来看看我,要不是我亲自来,你都要忘了。”
荀子慕皱了皱眉:“公子还与公主府通信?我怎么不知道。”
陈晖鞠躬道:“岂敢不事先请示府上再通信,不过是临行前殿下有所提及罢了。”
“哦。”荀子慕语调拉长地看了看褚洛卿,“还以为你葫芦里真卖着毒药。”
褚洛卿唇角一笑,抬起眼,默默地观察着对方得意忘形的样子。荀子慕好不容易抓着他的把柄,定要唱一出好戏。
荀子慕说:“改日我定要与殿下说起今日之事,说你来这儿只顾喝茶,还论举荐一个寒门小卒,偏偏忘了探望陈晖公子。”
褚洛卿垂下眼,唇角仍有笑意,手扶在茶杯上,可渐渐地,他的眼底覆了一层黯淡,眼帘眨了眨,静默了半晌。
荀子慕笑道:“殿下是肯定不会同意举荐张黎的,你擅作主张,又说为殿下好,她素来不喜欢这般作风。”后抬起眼问陈晖:“他在公主府为仆,素来如此吗?”
陈晖看了看褚洛卿沉默不语的样子,似乎从未见他如此落寞又显于人前,于是回道:“想来也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毕竟公主府上下,还是敬他的。”
听了这话,褚洛卿竟是苦笑了一下。陈晖说得对,他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他看似适应,又不十分适应。他不敢求殿下,又自作主张。他希望自己信任她,却实际没那么信任她。
他觉得自己得了公主的青眼,又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是一颗棋子。
他不敢绕过屏风去看,不敢拨开那一层幕帘。
他担心公主说不可,说不能。因为他知道,在公主心里,太子、孙穆与帝位才是最重要的。而他与褚家,可能随时会被抛弃。
他不是她的谁,她也不是他的谁。唯一确定的,就是他是公主府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