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隐隐约约,总觉被人凝视。
轻轻转额,只见卫琅琅趁孙骁与卫轩朝对话,正凝视着她。
孙鹿缇捏着羽觞的手更紧。
“周家忠心,却不若爱卿和卫家其他子弟,更能干。”于时,孙骁草草搪塞了卫轩朝。
孙鹿缇一笑,回敬了卫琅琅。而卫琅琅的目光亦从她身上回到孙骁和兄长那儿,笑道:“多谢陛下抬爱,兄长只是谦逊。”
“陛下,臣妾今日,本想戴着您赏赐的玉镯来,不巧心急忘了。这红珊瑚虽好——”卫琅琅说,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红珊瑚手串,孙鹿缇记得这手串卫轩朝也有,“可毕竟旧了,臣妾去更衣,再取您给的玉镯来。”
孙骁看了眼卫轩朝,嘴角温柔一笑,点头允准。卫妃由宫女搀扶,起身缓步暂离。
席下,玉山公主正阴阴沉沉地吃蟹,她苦丧着脸,看看一旁的邬俅,想他会不会怜惜自己将要被父皇训斥遭遇。
可邬俅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席上的对话,似心有成算。
松竹林内,大风涌动。
太子孙靖用竹搭的一阁,尚在。水珠滑落竹檐,微映戴着华簪的头顶。
卫琅琅抬额,凝瞩叶深处。
她的背影扭头,望向与肩相对的孙鹿缇。
方才她们二人一前一后出殿,后相遇于此。
卫琅琅问道:“先太子,怎就喜欢竹呢?”
“天下名士,爱竹者甚多。”孙鹿缇平常作答。
卫琅琅笑,反问道:“皇太子,岂能与名士混为一谈?听闻他给侍女侍从取名都带竹,真有意思。”
孙鹿缇有意瞥后,嘴角带笑:“想必太子是学本宫。本宫喜欢木槿,侍女也叫木槿。”
“记得公主与自己的皇兄感情颇深。”卫妃的目光定定的,嘴角朦胧一圈笑意,“从来都是羡煞旁人的。”
“娘娘初入宫中,竟也对后宫之事知悉如此?”孙鹿缇假笑奉回,“真是有心。”
卫琅琅睫下划过一道沉阴:“姐姐入宫多年,有时说起也记忆深刻。今她入弘福寺,确让我们姐妹再度分离。”
随后,卫妃抬起眼:“前日去弘福寺看望,听她说一日秋游过六榕寺,竟见到太子遗物,不知公主可晓?”
孙鹿缇走上前一步:“六榕寺几处竹林,十几个水碓,还有一口能工巧匠精铸的钟,的确是太子先前留下的。不过六榕寺偏远,太子故后被人遗忘,只是——”
紧接她又说,额稍稍倾斜:“先太子是禹朝罪人,想必陛下与娘娘不会惦念这些遗物?”
卫琅琅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笃定答:“陛下近日为北境事忙得不可开交,前日周家又与我们卫氏大打出手,让他好不烦恼,怕是无心理会这等杂事。”
孙鹿缇敛眸,回答:“既然陛下不在意,娘娘何必在意呢?将来娘娘入主中宫,指日可待。陛下纵然抬举周家,可不止于忘了卫家之功,以及对娘娘的情谊。”
“那如果,我有这个呢?”
卫琅琅声音又低、又轻,甚至靠到孙鹿缇的耳边去。
孙鹿缇双眼警惕,却直直睹见,卫琅琅从袖口里,拿出的一根竹签。
扑棱飞来一白鸟,停在船沿。
它伸长喙,啄啄那甲板上的缝隙。抬起头,一边眼睛转动,从前方那人的膝盖直看上去。
褚洛卿微微蹙眉,目光正静瞩它。
他背后右角,四个杂役拖走一只旧船下去修理,其中一人问:“褚大人,那艘船呢?”
褚洛卿的脸侧来,眼神定住,抬唇道:“先别管了,下去歇息吧。”
绛紫礼盒一只,稳稳当当摆在前厅桌案上。
这是容和公主府送来的,里头奉着北襄的琉璃盏。
玉山公主府人人猜测,许是孙鹿缇知晓孙娥生气的原因,遂将琉璃盏献上,讨孙娥的好。
除外,容和公主这两月来结交不少风流名士,预掷千金在华楼举办宴席,让各名士结交切磋。她特意给孙娥也下邀帖。
孙娥并未消气,孙鹿缇这般谦恭,还借邀请之名展现自己人脉之广——从前孙娥招纳面首时,可没有这般热闹,故而种种示好行为,反倒更令孙娥恼羞成怒!
忽地一影子从上边把礼盒吞掉——秦良靠近,正仔仔细细打量着它。
礼物由侍从端着,跟随秦良至玉渊湖边,前面站着褚洛卿。
“此事,交给你。”秦良抬起的下巴晃了晃,吩咐道。
“定不负公主所托。”褚洛卿笑答,于时湖风徐拂鬓发甚为惬意,“此礼贵重,下人端久怕没轻重。水路平稳,亦可将礼遥遥送到公主隐秘住处,不能再妥当。”
“明白就行。”秦良不耐烦地皱眉,“快别啰嗦。”
近日,孙娥又招从前的面首回府。
人来人往,不免有些手忙脚乱。邬俅快步,穿梭于各客房的侍从群,搬迁行李的脚夫,还有名贵器乐等等。
一人不小心撞上,邬俅脸上怒气更显,大骂:“陛下令她修身养性,不再胡闹,她就如此?!真不知与容和公主较劲什,明明她就是长公主!”
不知,上天是否听到天女请求,不久下起雨来。
于时邬俅在湖边一小亭散心,想着北襄的事情,又烦闷着孙娥胡闹。
眼下无伞,四周也不见仆人。
正心烦意燥时,远见秋雨朦胧的芦苇岸边,褚洛卿一身青玉衣裳,手中油伞握着,正疾步走来。
褚洛卿走进亭来,低头收伞时,脸颊上雨珠连连滚下。收毕,他抬起一双含笑眼,温煦柔和道:
“驸马,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