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玩得都花！”

“要不然你们也去弄一台意识雕刻机啊，人家可是花了本钱的，咱们这些小生意能比得上么！”

“我要是有钱，我肯定也去弄一台！谁不知道他们背后是巢！”

“唉唉唉！嘘——”

声音再度消失，巷子里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地像一座赛博坟墓。

已经在歪七扭八地堆到了天花板的货物堆中里走了一阵的柏舟完全不知道背后的动静，这家名为“美好家居私人定制”的店完全超乎他的意料。

这哪里是一个黑市接头地点，这应该是人类xp博物馆啊！

柏·纯情处男·南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恨不得直接闭上眼，摸黑走路。

更恐怖的是，大章鱼并没有因为他对上了暗号，不是购买定制服务的客人而放过他，相反，还相当贴心地介绍起了店里的服务，察言观色、旁敲侧击的能力凌驾于99%的人类以上。

只是敷衍性的寥寥几句话，大章鱼感叹着总结道：“您的口味还真是古典啊！不过，您放心了，我们……”

“不需要！”柏舟骤然打断了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冷硬，几乎带上了火气，“我已经有爱人了。”

大章鱼丝毫没有因为柏舟的脸色而尴尬，立刻热情洋溢地挥舞起了触手，很快缠成一束肉粉色的花束，“恭喜恭喜！看您的样子，您肯定和您的伴侣感情很好吧！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能找到一位知心爱人，实在是很难的事！”

柏舟：“……我和他感情暂时破裂了。”

大章鱼磕巴了一下，难得没有立刻接上话。

接下来的几分钟，仿佛像是几个世纪那么长。

大章鱼一路在乱糟糟的货堆和胡乱陈列的成品中带路，柏舟沉默地跟在后面，像是在蚁巢中穿行来的两只蚂蚁。

视野内没有一个活人，就连活动着的机器人都没有，但黑暗中窥视从没有间断过，终端的预警一个接一个，柏舟自己的感知也在疯狂响警钟。

最深处，仿佛有一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眼，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出现意外，他会直接消失在这里，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唔，到了，”大章鱼站定，一条触手指了指十几米外的一扇门，大嗓门忽然低了下去，“推开那扇门，就是你要见的人了。”

柏舟点点头，“谢谢。”

说完，便抬脚走过去。

短短几步路，精神力探知到的危险简直比一般荒星还要恐怖。

柏舟忽略预警，伸手推开了门。

门长得普普通通，也确实是一扇毫无花头的门，落后联邦几百年的铝合金门，锁已经掉了一半出来，主要起的就是一个装饰作用。

吱呀——

“你来晚了。”

酸牙的转轴咬合声和人声渐次响起，人声冷淡而悦耳，像是磐石上漠然流经的冷泉，放在黑暗里有种古怪的熟悉感。

现在的变声技术已经能完全糊弄住一般人的耳朵了，但柏舟下意识觉得，这人没有用本音。

门里面和门外边完全是两个世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只有几盏灯、两张椅子和一张斑驳的木桌子，那人就坐在桌子后面，平平无奇的脸被暖色的光照得十分柔和，看起来最多三十岁。

他扫了一眼，迅速捕捉到了这人眼里闪过的一丝错愕。

不对劲。

而且……

柏舟向来相信自己的感知能力，温和而礼貌地笑了一下，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拉开了椅子，安安稳稳坐定，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后，才点了点那人的袖口，说道：“阁下似乎来得也不早，应该是刚从第十二区回来吧。”

首都星十六个辖区，天气和味道统一用天幕进行调节，只有第十二区才会用这种味道的城市香氛。唔，还受伤了，多半是去抢地盘了。

对方笑了一下，轻声道：“不愧是Omega，感知果然敏锐。”

柏舟眯了下眼，眼神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上停留了一刹，有些好奇道：“对了，阁下认识我？”

“归星集团失踪多年却突然出现在首都星的继承人，当然是该认识的。”

中规中矩。

柏舟暂且接受了这个说法，笑眯眯道：“先前沟通时一直是以巢代表人来称呼您的，现在这个场合就有些不合适了，请问您如何称呼？”

“镜子。”

柏舟意外地挑了挑眉，上半身微微前倾，“抱歉，我冒昧问一句，您和之前那位入侵军部系统的镜子是什么关系？”

“同一个人，”镜子依旧板着一张脸，眼神跟凝固的琥珀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这些问题无关我们的主旨，请勿浪费时间。”

嚯，跟个机器人一样。柏舟啧了一声，惊讶之余，几乎怀疑眼前这个能说会动的人型存在是不是个被远程控制的仿生壳子，就跟外面那条机械大章鱼一样。

“其他的我也不多说，我们前期沟通的时候就已经达成了一致，我想应该没有必要再讨论了，”他朝镜子送去一个公式化的微笑，看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继续道，“先前送过来的三种样品我给您带回来了，您收好。”

柏舟掏了掏外套口袋，三只拇指大的黑色金属箱被整整齐齐地摆到桌面上。

他准确挑出其中一个，推到了最前面，“这种物质的原生星球当时确实是我们探测的，并且坐标、航道等信息仍然在保密有效期内。”

镜子眼珠子微微一动，声音变得有些微妙，“也是凭借气味么？”

柏舟露齿一笑，牙白得发光，“直觉。”

镜子轻笑一声，人偶般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神采，跟活过来了一般，柏舟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人怎么像是在嘲讽他？

这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镜子的眼神很快恢复成了一潭死水，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您的直觉，很准。”

他没有再说话，似乎在耐心地等着柏舟开口。那是一种平静而松弛的姿态，就好像下一秒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什么意外会脱离计划。

如果是在其他场合碰上这样的人，柏舟可能会很欣赏他，甚至于和他交个朋友。但此刻，柏舟莫名有了一种较劲儿的冲动，往后一靠，也不说话。

这行为，实在很像是赌气。

为了打发时间，柏舟细细打量起了镜子。这位逼得军部不得不升级防火墙的狠人看起来相当普通，丢到人群里一秒就找不着了，简直是地下组织的天选脸，唔，起码这张脸是这样的。

现有的虚拟覆盖技术能够完全逆转一个人的容貌，三岁幼童伪装成百岁老人也不是问题，只是使用人一旦移动，覆盖能力就会大大下降。

要不要……

柏舟沉思了一秒，立刻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转而嬉皮笑脸道：“镜子先生，我要是记错了暗号，你们会把我怎么样么？”

“我们是一家正规的店，会给你定制相应的仿生人偶。”镜子的反应依旧冷淡，惜字如金得似乎每多说一个字就会多损耗一点他的生命力一样。

柏舟佯装惊讶，“啊，那你们的顾客满意度第一是真的啊！”

镜子扯了扯嘴角，轻声道：“看样子，您对刚刚的服务不是很满意。”

什么叫刚刚的服务，柏舟尴尬了一瞬间，怀疑这人是故意用这种语焉不详的措辞来刺激他。

镜子琥珀色的瞳孔看向了柏舟，明明是暖色，却透不出半点温情，他依旧以一种白开水般的语气说着：“没想到，您也会喜欢仿生人偶这种东西，以您的地位和样貌，活人不是唾手可得么？”

柏舟皱了皱眉，突然有些不舒服。

果然，黑市里都不是什么好鸟，哪怕是打着“希望与正义”名义的巢也一样！

镜子还在继续，“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有一台lp-999型号的意识雕刻机，您只需要在脑海里想象他的样子，我们就能完美复现出来。这样的事，对于一位Omega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古旧的台灯下，一丝浅淡的笑意出现在镜子嘴角，隐隐约约得似乎一错眼就会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逼出了点反应，但柏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只觉得厌烦，前面这个赫赫有名的镜子先生似乎不是在介绍仿生人偶，而是在诱导他制造出一个任取任予的低廉替代品。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居然和一个地下组织领袖聊起了这种话题，既没有必要也不专业还容易泄露个人信息，太糟糕了。

柏舟深吸了口气，打算彻底结束对话，抬头假笑着报出一个代码，“JKL-0893。”

得到了信息的镜子仍旧平静，不急不慢地敲了敲桌子，问道：“您的条件是什么？”

“找一个人。”

“……谁？”

“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