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前缀是一连串数字的视频。
小Q的滚轮声在暗夜里似乎响了一点，他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觉。
喉咙有些干，可能是水喝少了。
抿了抿唇，点开，是一个有些熟悉的画面——深棕色的背景，角落里的反应炉和废弃栏杆，还有一片奇怪的木板。
路林按下暂停，想了一会儿，终于知道这股熟悉感是哪儿来的了——这是3号仓库，维塔小姐暂住的地方，那片木板就是前任农场主留下的单人床床尾。
视频再度启动，维塔小姐的声音很快从耳机里传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动手？”
“什么动手？我们又不是杀手。”
路林怔了怔，立刻倒回去又听了一遍。虽然声音更冷淡，更倨傲，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玩世不恭的嘲讽感，但没有听错，这就是柏舟的声音。
缓缓眨了下眼，他继续播放视频。画面没有任何改变，声音还在继续。
“好吧，那我换个说法，你什么时候能拿到得罗斯岛计划的东西？”
“再等等。”
进度条安静地前进了十几秒，维塔小姐的脸在边缘一闪而过，声音再响起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平静从容，明显带上了些许暴躁，“长老已经等得够久了，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另一道声音冷笑，“这个破计划推迟了三年又不是我做的，要不是那个傻帽炸了工程师星舰，我也不至于现在还在这个地方偷鸡摸狗。反正都等了三年了，多等几天也没什么。”
维塔小姐的声音变得冷硬，“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无功而返，既然你不行动，那我会……”
她并没有来得及说完，酷似柏舟的那道声音强势地插了进来，“不行。”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已经得到了工作室的一部分情报，你贸然加进来，会干扰我的行动。”
画面安静了几分钟，维塔小姐的正脸终于出现在了视频里，眉头紧皱，像是一个面对吊儿郎当差生的教导主任，“我知道，你对我们一直没有完全的信任，但我想，你当初既然选择了圣殿，那一定有你的理由，我曾经觉得，你也许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现在，我对你的选择很失望，那个人已经严重危害了你的判断，你最好要重新检视一下你的目标。”
似乎是因为对话者的移动，另一人的也终于出现在了画面中，虽然只是侧脸，但路林不至于眼瞎到这种地步——另一个长着和柏舟一模一样的脸。
视频里的柏舟好像一下换了个人，眉目间洋溢着的不是傻狗似的快乐，而是彻头彻尾的冷漠，平时亮闪闪的眼睛也像是被暗夜笼上了一层不祥的阴霾，一个人漫不经心靠在废弃栏杆上的样子甚至很危险，似乎下一秒就能从腰里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刀。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弯了一下，瞬间又有几分像那个熟悉的青年了，可下一刻，薄薄的唇里吐出尖锐的话，“维塔小姐，请您明白一件事，圣殿对您来说，也许是生命，可对我不是，我不会为圣殿而生。”
“……你，打算脱离？”
柏舟散漫地勾了勾唇，“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现在有比圣殿更重要的目标。我会在完成这个目标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维塔小姐一下瞪大了眼，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又像是目睹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凶杀案，“你……”
没等她说完，柏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记得，圣殿的原则有一条是自愿吧？况且，我加入的时候，招募人也保证，非星际战争等特殊情况，圣殿不会强制派发任务的！”
“总之，这件事情就还是交由我来办，您只要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就会拿到资料了。”
这一次，柏舟话说得彬彬有礼，甚至有些温柔，几分钟前的尖锐似乎一下被包裹进一个名为体面的壳子里，变得很像在首都星社交场上端着酒杯穿梭笑谈的某些人。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维塔小姐选择怎么做仍然是个未知数。
路林沉默了一会儿，倒回十几秒前又看了一遍，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视频里这个西装革履一身黑、酷拽炫狂得似乎一言不合就能拔出枪指着某人脑袋的圣殿骑士团成员真的是他可爱的农场帮工？
想象一下这个把冷酷无情写在脸上的男人坐在塔塔兽上，随着塔塔兽的走动一颠一颠的，然后突然对自己笑成一朵灿烂太阳花的样子……
唔，还是别想了吧。
按掉视频，他低头细细琢磨起还在睡大觉的柏舟。
月光照不进厚实的窗帘，只留下一片朦胧的光，黑暗柔化了他的轮廓，刀削般的下颌线变得模糊，然而嘴角却被睡眠拉平，平日里掩藏在笑意下的冷硬静悄悄地在黑夜的掩护下展露出来。
路林突然发现，其实，柏舟还是有可能做出视频里那副样子的。
情不自禁戳了戳脸颊肉，柏舟像被输入了错误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又叽叽咕咕出一堆乱码，一个字也没听清。
想了想，路林贴近柏舟的耳朵，用气声念叨出一个词：“圣殿。”
一秒、两秒、三秒……
复古时钟的指针慢悠悠飘过一圈，柏舟毫无反应，呼吸声稳定得堪比节拍器。
这就是Omega的感知力么？路林扯了扯嘴角，按下莫名的笑意，又看了眼视频编码，觉得那串意义不明的数字多半是时间，那应该是三天前。
正好是柏舟早起游泳的那一天。
时间刚刚好，地点刚刚好，就连人选也刚刚好，对方就是掐准了农场没有监控，柏舟这个人身上又才给自己送上这么一份“大礼”的。
这种事情，圣殿的人不会干，安德烈没这个能力，只有奥利维德。
路林突然觉得很荒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来。
只是一份不知道真伪的视频而已，还被掐掉了头尾，柏舟这小子一向满脑子奇思妙想，谁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复盘了一下视频，他有些匪夷所思地看了柏舟一眼——不是，那个时间点，他还能有心思给自己换一身衣服再去谈判？！
完了以后还把装备都藏好了，若无其事地在冷冰冰的湖里游泳救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