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已被西塘逐出,至少还能留在洞天受塘神庇护,若是离开,无根浮萍又如何能在处处危机的洞天福地活下来?”蓑衣人并未注意周围氛围变化,只是茫然推开李长悠递过来的镇山令。
李长悠眉间微微皱起,正色道:“凭人护持,终非长久之计,我以为你提敌首入祠堂前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何况,恕我直言,若没猜错,供奉塘神的香火出了问题,塘神早就护不了了你们。”
李长悠指尖随意一荡,遥遥点向远处的界石,又或者应该称呼它的本名——弃婴塔。
“可瞧见了?你常年在此守界,这次逼到绝境才敢带人伏击横山乡来敌,估计也是心里早已有所猜想了。”
此话一出,蓑衣人拳头顿时收紧。
李长悠眉梢微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西塘外战外行,内斗内行,此地界石与祠堂以飞烟勾连,形似高香一柱,是被人有意设下的献祭格局。原本以杀敌献祭供奉正道神祇的法子被人为扭曲,转而以牺牲同族血脉维持香火,以至于真正属于西塘的继承者数量锐减,不得不从别处买入无血缘关系的’后人’。”
李长悠指尖泛着冷光,恰与远处祠堂那点即将熄灭的香火形成鲜明对比,“绵延后嗣供奉塘神不过是凡人遮掩一己私欲的借口,到现在更反倒成西塘后人的催命符,一众人顶着西塘的名姓,内里早已换了乾坤,血脉祭祀不像血脉祭祀,杀敌献祭不像杀敌献祭,如何恶性循环,依托祭祀存在的塘神会陨落倒也不奇怪。”
蓑衣人握住镇山令的手停在半空,迟迟不知能在何处落下。“仙家是说,塘神已经陨落?”,她按住自己脖间玄黑的活符咒,神色彷徨。
青铜巨钟的轰鸣自天际碾来,李长悠猛地抬眸,目之所及皆是宛如实质声浪在西塘这处天地缓缓荡开。
蓑衣人对面前的动静置若罔闻,只扯住李长悠肩头,“西塘与仙家所在长生界不同,洞天福地生在上下两界之间,多有灾祸异变,西塘受塘神庇佑得以保全,我等曾在镇山令面前立誓回报,回报不成皆是失约,塘神怎能陨落?”
闻言,地面浑浊的飞烟也自发掀起,围绕在李长悠周围,她偏头暂避尘土,却见天际一顶破旧铜钟正在破云而出,带着锈边的钟口有些掉渣,似在竭力从云层中抽离。
不用李长悠细细辨别,也看得出来那是庄启颜的本体。
李长悠回头瞥向蓑衣人,低声安抚,“回报先不提,但你们若是逃得快,或许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这是什么东西?”青铜钟声的存在感越发强势,姜月凝几乎没了心思仔细听西塘这些秘辛,她捂住耳朵,面色苍白。
音修路数原就是姜月凝所长,因而此刻场上无人比她更清楚,能造成如此大声势是何等的可怖。
李长悠也被震得颅腔闷痛,干脆按住蓑衣人手臂,铆足了劲儿,灌了几道灵气进镇山令。
别人的灵石用起来就是痛快,她不假思索就豪掷下大把灵石,得来的储物戒只是略微闪过一丝微光,护山大阵便一点点浮起。
热闹的集市像是被裹上一层琥珀色的糖浆,让人看不真切,各路修士惊疑不定,不少愣在原地望天大,李长悠不由分说,就要把刚放进来的修士驱逐出去。
只是哪怕她自觉伸出去的神识用力得几乎快将镇山令压碎,镇山令对她发出的驱逐命令仍无太大反应。
李长悠目光匆匆扫过天际,深吸一口气,她心念一动,试着直接将集市强制关闭。
镇山令的幽绿光芒像涟漪般散开,天际悬挂的青铜钟一声比一声响亮,界石迟疑了一会儿,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回应起李长悠。
“什么时候了,还分得这么清。”她拂过半块镇山令,差点忘记另一半才有驱逐的权限,李长悠无奈叹气,她这半块,虽能去洞天通风报信,却对西塘内务好像没什么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