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风中弥漫着潮气,一处寂静的林子里,几只鸟儿盘旋低飞,偶尔几声低啼,急促而凄厉,只见下方堆满各种弃物的坑里竟然有一具女尸,女尸发丝散乱,满脸污秽,偶有几只不知名的虫类从她脸上爬过…
忽然一声惊雷,女尸竟睁开了双眼,她费力转动了几下眼珠,涣散的瞳竟然逐渐聚拢,片刻后她艰难坐起,而后站立,她缓慢扭动着僵硬的颈部环顾四周,荒无人烟,她揉了揉脑袋,一时间很茫然。
“这是…哪里…怎么回事…?”她喃喃出声,声音沙哑难听,她手脚并用费力从坑里爬了出来,累的瘫倒在地。
“我…是谁…?”她脑中纷乱,低头看着自己过分苍白的双手,看了许久,只觉得这双手陌生而又熟悉…
若是有身份的人看到她,就会认出这是大昱朝第一个拥有御医身份的医女,姜随,在皇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姜家世代为医,她的祖父和父亲为皇上寻找一味药时坠崖身亡,随后母亲也郁郁寡欢而去,姜家只剩她一个孤女,皇上怜惜,将她接回宫中养大,就连她的及笄礼都是在皇宫举办的,后因她天资卓越,一双素手号脉精准,医术堪比其父,皇上赐她御医木牌,成为太医院第一个女御医。
她突然又摸了摸怀里,在身上翻找片刻,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卷银针,这才如释负重的舒了口气,潜意识觉得这东西很重要,她再次放好,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离开了此地。
走了一段路觉得身体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看到一处溪水她蹲下洗了手和脸,这才看到自己的脸,她愣了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没有温度…
她喝了几口水就靠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中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恍见高楼拔地而起,人群中熙熙攘攘,有两名女子衣着怪异,头发齐耳,正说说笑笑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人忽的尖叫“姜随快躲开…”
她恍然一惊,姜随…?
只见画面一转,她的头顶落下一块阴影,随后她就失去了感知,恍惚间她听到了嘈杂的声音,又感觉自己被人抬起,后来又听到冰冷的声音说抢救无效,准备后事之类的字眼,然后哭声一片,她想起来了,姜随是她的名字…但是此人也不是她,她们只是同名而已,如今她这是体验了另一个姜随最后的人生?迷雾中怪异的环境是她从未见过的地方,可究竟发生了什么…
画面再次一转,她不知为何跪在了地上,肩膀被人按着无法动弹,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鞋子,上面的金丝祥云刺绣是她所熟悉的样子,是他…
“你认是不认…”他问道。
“不认…”她情不自禁开口道。
“拖下去,乱棍打死…”他转身离开,她被两人拖走,只看到那人留下一抹冷漠的背影,随后一棍又一棍落在她身上,直到确认她没气了,才将她丢到废墟…原来…如此…
她忽的睁开双眼,两行清泪打湿脸颊,脑海中不断反复一句话…他不信我…
她擦掉眼泪嘲讽道“没出息…”
她闭眼整理着脑中纷乱的记忆,良久,她站起身来,向着北边遥遥相望,叹息道“如今怕是有家也回不去了…”
那个和她同名的女子也是名医女,闲暇时出门却被楼上掉下的东西砸死,而她,作为一名御医,却给那人做了府医,两年碌碌无为,被那姬妾陷害,最后落了个乱棍打死的下场,如今她竟然复生,显然是借了那女子的命数…亦或是…那本来就是她的一世…?
“咔嚓…”一道惊雷劈在她刚刚依靠过的树上,粗壮的树霎时变成两半。
“呵…死而复生的天罚么…?”姜随只觉得脑中的记忆再次交错混乱,但觉得格外真实,过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并不是南柯一梦,不论如何,她得到了新生,也得到了新的记忆,她姑且认为那是她的上一世…
倾盆大雨,雷声依旧,如今是八月中旬,天气不算冷,姜随在雨中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可容人的小山洞,幸运的是里面还有一些干柴,和一个火折子,也许是路过的猎人留下的。
姜随点燃了柴火,将靴子和外衣脱下拧干水份撑在火堆旁边烤,等外衣干了将里衣脱下,穿着外衣接着烤里衣,她摸了摸沾脏污的发尾,觉得这一头及臀的长发在这种环境下有些碍事,她用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割掉一截扔进火堆里,火苗瞬间吞噬了头发,发出滋滋的声音,她的物品没有被搜去,真是太好了…
想到此处,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楚,她竟沦落这般…
待到全身干爽,姜随看了看外面依旧没有停止的大雨,她蜷缩在一处,睡了过去,火堆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火苗越来越小,最后只冒着一缕青烟,而此刻外面大晴,雨后清爽的空气徐徐飘进山洞,姜随醒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颈侧,很好,没有发热,她将头发束起,走了出去。
她记得祖父说过,年轻时他在朝城买了个庄子,是为了让祖母有个散心处,后来祖母去世,他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想回去,于是将地契和钥匙交给了管家,如今大概率已经易主,就算没有易主,那位管家与她也不熟没道理收留她,不过她还是想去朝城…
在林子里走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出口,她提着一个临时编的简陋的篮子,里面放了几个装了水的竹筒,一些野果子和她采的草药,她饿的头晕眼花,再找不到吃的她都准备吃草了,幸好出现了一颗果子树…
以前看过地界图,如果她没走错的话,照这个速度她走上二十多天应该能到朝城吧…她有些好奇,既然上苍让她复活,为何没能复活在那个新奇的时代,难道是那个身体已经被砸的不成人样了?
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只要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她就饿不死,毕竟她可是皇上钦点的御医啊…
夜幕降临,她还是没能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忽的从远处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姜随小跑几步藏在了一棵大树后,只见一匹马远远跑来,姜随正在思考要不要搭个顺风马,却见那马背上的人被甩了下来,那马儿脚步不停的狂奔而去,姜随幽怨的看了一眼那匹没责任心的马儿,向那个悲惨的主人走了过去。
却听到又是一阵轰鸣的马蹄声,应是有许多匹,姜随躲起来偷偷观察,却看到那几人拿着各式的武器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吓得姜随屏住了呼吸,在他们走远以后才敢喘息。
“亡命之徒…仇家追杀…?”姜随走近那人,是个男子,看到他后背钉着一支箭,已经失去了意识。
“算你好运…”姜随把他掉出来的一包东西和佩剑放在篮子里,然后将他背在身上,幸好她的力气大一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背带拖的,终于到了目的地,这是她今日遇到的偏僻山洞,她当时还想要是前面没找到山洞就回来这里,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这山洞很是隐蔽,洞口小,里面空间很大,还有个曲折处,遮风又保暖,将男人拖进山洞后,她再次折返,将一路的痕迹清理了一番,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救了一个亡命之徒,可是对于医者来说,众生平等,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最后她反复几次出去捡了些干柴和干草回去,又用树枝将洞口遮掩一番,才吹着火折子点燃了干柴,借着火光看了看他后背的伤口,除了箭伤还有刀伤,倒是没有流太多血,知道点穴止血,可这种紧绷状态可拔不出箭…
姜随脱下他的外衣,用匕首将他的里衣割成长条,还割了几块用来敷伤口的大小,放进竹筒里架在火上煮,又把匕首和银针一同放进另一只竹筒煮沸,扯了片白及叶子将匕首和银针一一擦拭,随后取了一根扎向那人后颈,本来男子处于半昏迷状态,一针下去彻底昏迷。
姜随按了按他背部的肌肉,总算松懈下去了,她先为他号脉,发现没有中毒迹象松了口气,接着从篮子里拿出水漱了漱口,将白及,地榆,蓟草,忍冬等草药放进嘴里咀嚼,她一手按住那人后背几处穴位,一手用匕首把伤口切开一些,最后抓紧箭身,快速拔了出来,伤口飙出的血差点喷到她脸上,她又捻了几根银针迅速扎在伤口附近的各个穴位,针尾颤了颤,那伤口又涌出一股浓稠暗红的血液,倒不是中了毒,逆脉止血后再次放血都是这般,姜随不慌不忙盯着伤口,直到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液,她才拔了所有银针,将口中药泥敷在他伤口上,她反复漱口直到口中没有药味,这时竹筒里的布块也煮好了,她取出拧了水接着烤干,最后才给他包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