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的路上外婆给白栀打电话,要她去旁边邮政取个东西,两人在交叉路分开。
七点半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两旁的路灯渐次点亮,街道上满是收工返家的人。鹿淮不喜欢旧区。因为改建周遭一带被拆得七零八落,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水沟,有车过道来不及躲远些,被溅一身泥是常有的事。
鹿淮紧贴着墙根走。
旧区铁门外一群小孩围在一起玩弹珠,吵吵闹闹的,树下有早早出来纳凉的大爷大妈,见鹿淮回来,有意无意地看向她,打量的目光中充斥着好奇。
进了小区,人反而一下子少了许多。
中央的空地只有一盏半明不暗的灯,说是小花园由于无人打理早荒了,只有院头的槐树开得好,正盛花期末尾,一树一树花瓣落下来,铺满一地。
沈朝宁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穿着校服的少年屈膝半跪,他面前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看模样年纪算不上大,正小口小口啃着他手里剥了一半的香肠。
鹿淮脚步慢了慢。眼前美好得像幅画的场面在她看来略显荒诞不经。
在逗猫的钟源像是察觉到人来了,他抬头,视线与没来得及收回的鹿淮相对。
鹿淮微微一怔。
钟源将剩下半截放在小奶猫面前,他站起身。虽然他目前可以列属于她近期内不怎么想碰到的人之一,但鹿淮寻思着毕竟都见到了,怎么着也得打个招呼吧……
思及此,她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露出甜美笑容,不近不远,距离拿捏得恰如其分:“这么巧。”
钟源却没有回答。
鹿淮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钟源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塑料皮纸扔到垃圾桶,单手拎起书包,似乎就打算离开。鹿淮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局面。在她不算长的人生际遇中,少有男生会直白地无视她。
鹿淮暗恼,笑容撑不住了,她正打算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钟源却忽然在她的身前站定,垂眸看向她。
“不洗衣服了?”钟源开口,问得却是完全不相关的话。
鹿淮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她镇定如常:“嗯……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钟源没说话,视线稍一转,落在她的发梢。
鹿淮奇怪,伸手去摸:“怎么了?”
钟源没说话,只是抬手靠近她,两人之间一时挨得略有些近,近得都闻得到他衣服上清新的皂角香气。
鹿淮一怔。
钟源从她发上摘下不知什么时候落上去的花瓣,瞬间太短,鹿淮甚至没来得及躲,他就已错开身,重新拉远了距离。
等鹿淮回过神来时,钟源已经将摘下的花瓣放在她手心里。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
*
……
鹿淮手托着脸,笔尖停留在草稿纸上,因为长时间没有动过而浸出一个黑点。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情。
鹿淮略有些气恼,不过她恼的不是被撩,而是他不仅撩,而且还成功了。不可否认,在那个当下,那个瞬间,她确实有过短暂的动心。虽然反应过来后,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懊恼。
钟源是个撩妹高手。
鹿淮对钟源的印象在不良少年之后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和白丽形容的一点都不一样。白丽口中的钟源,高冷,沉默寡言,生人勿近。鹿淮亲眼见到的钟源,聪明,难懂,深不可测。要说以前为了报复白丽还多少想和他套近乎,现在什么想法都没了。真要算起来,她不一定能在他手上讨到便宜。
这个人不好招惹的。
远离才是上策。
正因着这件事心神不定间,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白丽在讲电话,说话声音很大,语速又快,唧唧呱呱,根本不让人安心学习。她就像没看到屋里还有个人,完全不收敛,一面脱下校服外套,一面从箱子里翻出条裙子。
鹿淮蹙了下眉,低头看题,尽量不被她打扰。但白丽旁若无人到实在过分,好不容易打完电话,她换好衣服后,从化妆包找到指甲油,又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边给指甲上色。鹿淮从小接受声乐训练,对声音的敏感度很高,听到没一个拍子在节奏上,着实心烦意乱。
等她涂完指甲油,满卧室全是刺鼻的味道。
鹿淮终于受不了,起身打开了旁边的窗子。白丽闻声抬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有点反应了?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鹿淮不理她,继续低头写作业。白丽靠在桌子边,嗤笑一声:“哑巴了?”
鹿淮知道这人疯狗属性,越理越来劲,她索性闭口不言,不论白丽怎么说都把这一准则贯彻到底。
白丽又讲了些难听话,见鹿淮始终没反应,才意兴阑珊地作罢。
白丽穿着条黑色吊带长裙,新涂得护甲油在灯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她把白天上学时束起的长发放下,披落在肩头,稍稍化了淡妆,肤白貌美,原本成熟挂的相貌看上去足像二十几岁的人。
白丽打扮好接了通电话,没再找鹿淮麻烦,拎着小肩包出门了。
走到门口给外婆帮忙的白栀看到她,问说:“姐,你去哪儿?”
“和朋友出去逛逛,你和奶奶说不用给我做饭了。”
白栀一愣,想阻拦,但又怯生生没什么底气:“天晚了,还是别出去了吧。”
白丽伸手点了点白栀的额头,笑骂她一句,还是离开了。
*
做题做到很晚,第二天鹿淮直接睡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