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皇宫的后宫花园,顾云姗置身于繁花簇拥之中,手中的剪刀在花枝间轻快地穿梭,精心修剪着那娇艳欲滴的花朵。她微微眯起双眼,细细端详着手中的花枝,嘴角噙着一抹温婉的笑意,轻声说道:“夭儿,这可是好事啊。”说着,她轻轻转动手腕,剪下一小截多余的枝叶 ,“你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可别坏了这大好的春景。”
夭儿却满心忧虑,柳眉紧蹙,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如今朝堂与民间都在热议顾丞相赐婚一事,娘娘您怎么还这般淡定。”她向前一步,微微躬身,急切地说道,“眼瞅着丞相大人不久就能回朝,这赐婚之事不仅没对他造成什么阻碍,反倒给他添了个得力帮手。您再瞧瞧谢将军那架势,分明是没把太后您放在眼里。”
顾云姗却神色淡然,轻轻发出一声轻笑,手中的剪刀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似乎对一切都胸有成竹,早有盘算:“慎言,夭儿。”她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语气轻柔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南山庙朝论那几乎是在打国师的脸,让皇室沦为笑柄。咱们远在后宫,着急又有什么用呢?该着急的另有其人。只要顾瑾寒扳不倒,他就休想拿到一个子儿。”说着,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宛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稍纵即逝却又让人印象深刻,与此同时,她抬手将剪下的花枝放在一旁的竹篮里,“去给那老头添把火,都同在一条船上了,他可不能畏畏缩缩不敢行动,还想着给自己多谋条后路。一直躲在暗处的人,总觉得自己做什么事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夭儿满心疑惑,眉头皱得更紧了,双手交叠在身前,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把线索抛出去,万一顾丞相查到您和国师的关系,在这……”
顾云姗手中裁剪花枝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后,那向来透着温柔多情的双眼瞬间变得凌厉如刀,冷冷地扫向夭儿,手中的剪刀也下意识地握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需要哀家来教你吗?”
顾云姗缓了缓语气,放下剪刀,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手,继续说道:“就算我们不引导他去查,他迟早也能查到国师和王家的关联,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同一日,阳光明媚,暖煦的光线肆意地洒在将军府的每一个角落。谢淮序悉心照料好顾瑾寒后,便前往军营点卯,偌大的将军府中一时间只剩下顾瑾寒一人。百无聊赖之际,顾瑾寒慢悠悠地将一张桌子挪到窗边,自顾自地摆好棋局,准备消磨这闲适的时光。
小苏脚步轻快地走进屋内,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后又手脚麻利地添茶点香:“大人,宋大人来了,此刻正在外间等候。”他微微侧身,朝着门口的方向示意,“今日他还带了个面生的人,身材高大魁梧,看着挺唬人的。将军临走前吩咐过不让人探访,我便将他们拦下了,您看……”
顾瑾寒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兴奋得匆忙站起身,一边推着小苏往外走,一边急切地说道:“我都快在这儿闷死了,快请师兄进来。”
顾瑾寒重新端坐在窗前,屋外的红花肆意绽放,枝叶摇曳间,花影斑驳,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望着走进来的宋闻,他脸上绽放出如松风花雨般的笑容,整个人风姿秀逸,仿若从画中走来,还抬手向宋闻挥了挥示意他过来。
宋闻嘴角含笑,抬手整理了一下衣摆,神色自然地在顾瑾寒对面落座:“瑾寒,瞧你这精气神还不错嘛,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说着,他微微探身,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
顾瑾寒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指向棋盘,示意宋闻陪他对弈:“哪有什么大病,都是淮序太过大惊小怪了。”说罢,还微微撅起嘴角,脸上闪过一丝孩子气的不满,同时伸手拿起一枚棋子在手中轻轻转动。
宋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靠向椅背,上下打量着顾瑾寒:在外人眼中,顾瑾寒是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严官,可只有身边亲近之人知晓,他私底下其实有着许多小性子,就像个被家族宠溺长大的世家小少爷。而顾瑾寒与谢淮序相识不过短短半月,关系却已然如此亲近,如此看来,这场婚事倒也算得上是一段良缘。
“谢淮序都那么大个人了,该使唤就使唤,可别累着自己。”宋闻坐直身子,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顾瑾寒的肩膀,“就你这身子骨,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调养,别瞎操心朝堂上的那些事儿了。”宋闻关切地叮嘱道,语气中满是兄长般的关怀。
“嗯嗯。”顾瑾寒随意地点头应和着,心里却觉得好笑,自己明明比谢淮序年长许多,如今反倒被这个“狗崽子”管着,一边想着一边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两人你来我往,棋局在指尖与棋子的碰撞间逐渐展开,顾瑾寒玩得兴致勃勃。他瞧着师兄此番前来,不像是单纯来陪自己消遣解闷的,便打算等这盘棋下完,再问个究竟。
“师兄,可查清楚那个国师是什么底细了?”顾瑾寒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同时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地看着宋闻。
宋闻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帝陵失火一事确实是天灾,不过这国师的事儿可就有意思了。”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缓缓说道,“查了许久,先前竟没查出什么破绽,查来查去,都显示他家世清白。他娘亲是江南西路一带的普通渔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被老国师带回京城,便一直在南山庙修行。说来也怪,他也是近几年才排挤掉一众师兄弟,坐上了国师之位。”
顾瑾寒微微颔首,不置可否,手指轻轻绕着白玉杯,那纤长白皙的手指与玉杯几乎融为一体,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可仔细看去,手指内侧还有一点猩红色的牙印,那小小的印记无端地引人遐想。宋闻正打算继续往下说,不经意间瞥见这一抹红,顿时被茶呛了一口,他连忙放下茶杯,抬手轻拍胸口。
“江南西路......”顾瑾寒并未察觉到宋闻的异样。他心想,若是没查出什么关键线索,师兄是不会特意前来的,想必是在国师的身世方面有了重大发现。顾瑾寒沉思片刻,食指和拇指轻轻捏着下巴,笃定地说道:“王家。”王家就位于江南抚州,这其中或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嗯,没错。之前零零散散地找到了一些线索,也是这几天,那些线索就像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宋闻坐正身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国师王野是王谦早年流落在外的儿子,在他成为国师后,父子俩应该已经相认了。”宋闻说这话时,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仿佛在嘲笑这背后隐藏的秘密与阴谋。
王谦为人向来谨慎认真,更何况如今的局势早已不同于先帝在位之时那般混乱,已没有争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的机会。顾瑾寒掌管朝堂多年,已然形成了如今一言堂的局面。王谦没必要在这把年纪还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与顾云姗合作。顾云姗能将他拉上这条贼船,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宋闻半开玩笑地说道:“王谦那老头肯定有问题......莫非你那妹妹也是他流落在外的女儿?”说罢,饶有兴致地看着顾瑾寒,身体微微后仰,眼中带着一丝调侃。
“师兄.....你可别瞎想。”顾瑾寒无奈地轻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继续盯着那老头,现如今他没什么动静,估计是在憋着什么坏水。赏春宴马上就到了,这可是宴请天下的朝中大事,到时候他们那边必定会有所行动。师兄,最近可得盯紧点他。我还不打算这么快回朝,国师那边就由我来查。”
“也好。你如今没有官职在身,行事不用有太多顾忌。”宋闻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赞同。
既然谈到了正事,宋闻便想着有件事还是得问清楚。他沉吟许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问道:“太后再怎么折腾都翻不起什么大浪,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可你与皇上的关系就非同小可了,你们之间的嫌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得早些年皇上不是对你很是敬重吗?”
顾瑾寒苦涩地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无奈与落寞,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棋盘上轻轻划动:“难为师兄忍到现在才来问我。我哪知道那小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啊,我不过是正常教导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喊我一声舅舅,语气里总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意味。”说着,他有些郁闷地耷拉着脑袋,仿佛一腔热忱付诸东流,满心都是无奈与失落。
宋闻神色平静,冷静地分析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不是每个人都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你大权独揽,他迟早会对你心生忌惮,更何况后宫还有个从小就与你相争的生母。‘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帝业成,功臣死。’这句话果然不假。”说着,他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感慨。
“君臣之间产生嫌隙,你可得好好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了。我知道你对那个皇位没什么兴趣,可皇上未必这么想。等以后你把朝政大权归还给他,难保那小皇帝不会趁机除掉你。”宋闻忧心忡忡地看着顾瑾寒,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膝盖上,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先皇不过是让你守护这江山,至于江山的主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要是这个皇帝不行,换一个也未尝不可。”宋闻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这话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顾瑾寒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顾瑾寒避开宋闻的目光,沉默不语。他明白师兄的提议是为了自己好,这或许是当下对他最有利的选择。可这条路谈何容易,废立正统皇帝,又岂是能轻易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