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久之前,赫生有些记不清了。
他对于时间的概念向来模糊。不模糊一点不行,过于漫长的孤寂会压垮他。
赫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殿下捡回青宫,正如赫岁不知道她会是赫生命运的转折点。
明明被隔离在两个世界,却仍毫无道理地相遇了。
或许是上天的垂怜。
赫生这样想着,被世界拒绝的他在那时完全原谅了那些苟延残喘的糟糕岁月。
外面的天色愈发昏暗,太阳的余晖不再,风带着寒意蠢蠢欲动,它试图攻进屋内,占领属于人类的领地。
那张纸既不贵重,也不厚实,仅仅是薄薄的一张。
然而在赫岁眼里,它是最好的及笄礼礼物,如同及时雨般的存在。
赫岁正在平复自己张牙舞爪的想法,她知道自己需要冷静,她要的是一网打尽,不允许有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这么多年的敌对仇视,足够让赫岁复盘总结出一套针对性的经验教训了。
然而这么多年的精准打击,似乎也带给了那股势力极大的心理阴影,从最开始的竭尽嚣张到现在的销声匿迹……以至于赫岁很久没抓到大鱼了。
于是赫岁对敌人的藏匿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狡兔三窟,而那股盘桓至少千百年的势力却不知有多少窟。
更令赫岁头疼的是,他们似乎真的打算藏匿一辈子,打算等赫岁死后再活动。
年轻的储君殿下不怕敌人鱼死网破,她做好了与它们同归于尽的准备,只是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想看到的方向走了过去。
也是,存在至少千百年的势力怎么会不懂可持续发展,大胥的世家都没有几个能媲美它存在的悠长历史。
赫岁只希望它们是暂时性的韬光养晦,而不是就此沉寂,用百年来耗她。
寿命真是无解的命题。
赫岁没有千年的时间同它消耗,而想在有生之年解决掉它,只能另寻他法。
为此她收敛锋芒,装作无害,但效果并不明显。
年轻的储君殿下已经很久没有执掌生杀予夺大权了,她甚至很少参与朝堂事务,但那股势力就是不露面,仿佛从未存在。
大胥地域辽阔,有高山也有深林,特别是赫渊打下的地界多且杂,即便赫岁将手下鹰犬散出去一批又一批,落网的只有零星几支。
赫岁与那股势力周旋良久,自是知晓它们本性的,如果不将它们消灭殆尽,王朝总有一天会成为它们的手中傀儡。
谁能保证王朝的每一代掌舵者都是清醒理性的?
赫岁不能。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圣人绝迹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了。
帝王之道教导赫岁毋须在意人本身,形形色色的人只要可以作为工具为她所驱使就够了。
‘不是这样的。’赫岁想,至少她对工具的要求是严苛的。
而工具也应得到良好的保养。
赫岁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酷了。
直至她与那股势力碰上。
“无耻之尤。”原来人命在他们眼里只是耗材。
就算如此,那股势力也一直经久不衰。
人总是有那贪婪的一面,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贪婪不一定致命,可他人所致的贪婪只会要了人命。
那股势力偏偏最擅长诱导人的劣性根,然后看人自寻死路,仿佛这样能带给他们极大的好处。
赫岁只觉得他们有病。
赫岁幼时被教育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所有的一切皆可以加以利用。
可偏偏她遇到了一股真正名义上的纯黑势力,并且这股势力的日常模式就是抢掠。
如同世界蛀虫般的存在。
别说加以利用了,赫岁只觉得它毁了她心爱的事物而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后来赫岁才知道,别说心怀愧疚了,这股势力天生认为世上所有一切都该是它们的。
这是他们“主”所赐予的。
在它们眼里,所有人都该它们的,所有人都应心怀感恩地被他们驱使、利用、奴役……直至被榨干所有价值。
赫岁每每想起他们那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就更加坚定了将它们从自己这代彻底抹杀的目标。
怪不得千百年来的有识之士都在暗地里同这股势力作斗争,对这股势力喊打喊杀,以至于它们从未真正得手。
但他们就像附骨之疽那样存在于王朝,垂涎于王朝,甩不脱逃不掉。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赫岁想。人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候,赫岁要做的就是将错误还于错误本身,而不是任由他人扩大恶果,造成生灵涂炭。
王朝可以毁于统治者本身,但绝不可做他人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