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三月,胥王宫褪去了白雪的装饰,显露出庄严肃穆的底色。
冬日的寒意已十不存一,负责洒扫的宫人们换上了统一的鸦青色薄裳,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每日必清工作。
青宫,位于胥王宫东方,是储君的居所。
储君,副主也。
在百姓眼里,还是太子这个称呼更耳熟能详,但如今的这位,或许该道一句“太女殿下”才是。
青宫内春意盎然。
那滔天的绿意不知比外面浓了多少倍,宫里宫外简直像是两个世界。也不知司木官从哪里搞来这么多长势喜人的绿植。
阳光透过红木窗棂倾洒于室。青宫今日的花束是粉白相间的重瓣朱顶红,斑斓的光影更衬得这束花漂亮不可方物,而那朝气蓬勃的板正姿态令赫岁无端想起一个人。
可那人与朝气蓬勃并不搭边,持重内敛才是他的本色。
或许是太久没见了吧。
赫岁都有些忘了,连带着对那人的印象也停留在沉稳、少言与守正上。
但应该是好看的吧,毕竟‘殿下好颜色’嘛。她对自己的审美还是有数的。
赫岁刚从练武场回来,一身肃杀之气还未完全收敛。
介于阳光与阴影间的殿下身形修长,神色恹恹。
黑发,雪肤,红唇。这位被帝后宠得无法无天的主儿,其美貌可谓是惊心动魄不足以言表。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忍不住重拾万年古籍,寻求昔日祖宗的荣光来安慰自己。
或许,万年前的列祖列宗能有如此相貌?古籍记载那时的祖宗容貌殊异来着。
即便如今的赫岁殿下杀伐果断权势通天是钉在明面上的事儿,百官依旧坚信当时帝后立储定是为哄这位殿下开心。
大胥官员只能承认,结合着帝后身上最为浓稠昳丽的笔墨在那位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或许,赫岁殿下是造物主倾尽心血而作的奇迹。
赫岁浓密的睫羽轻垂,遮掩住了眸中的发散思绪。
因为花的存在,这位殿下周身气场有所软化,不再那么冰冷拒人千里之外。即便如此,那举身清贵气度也叫人不敢升起一丝一毫的亵渎之意。
随侍们远远地缀在赫岁身后,见殿下心情有所回升,一时伫立在原地没有上前,怕惊扰了这份得之不易的宁静。
殿下武艺愈发精进,今日太保大人却又又又请假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拉锯战已连续多个时日,往日能陪殿下对练的精锐部队也不知所踪。
唉,我可怜的殿下。
侍女长鸾可给心疼坏了,殿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那些武将也真是的、连个能打的都没有……
鸾想起殿下近些日子屡屡去练武场找太保却次次无功而返,和其他武将对练又跟哄小孩玩似的,完全是殿下单方面的碾压指导局。鸾无端对其余武将的实力产生了质疑。
完全不带往她的殿下身上想的。
事实上,青宫的随侍们总是带着满级的美化滤镜来看他们的赫岁殿下。
随侍们只恨自己上不了场,解不了殿下的火气。
鲜妍娇美的朱顶红花束被错落有致地摆在水晶琉璃瓶中,良好的视力让赫岁在远处便能看到更多的细节--其中几株花上还沾着圆滚滚的露珠,将落未落,晶莹剔透。
不愧是司花官从温室里精心挑选的花株,赫岁心情很好地舒展了眉。
因父皇和太保又静悄悄作妖而不叫上她的头疼在这刹那得到改善。许是因为眼前的花过于明艳,驱逐了赫岁的全部杂念。
美好的一天不如从赏花开始。
赫岁心情有些愉悦地想着,至于父皇到底想搞多大的事就不为难自己了,天大的事儿有父皇顶着,父皇那儿不是还有太保么。
面前这位正进行老年人三部曲之一的赏花预备役即是如今青宫的主人——储君赫岁。
赫岁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女。说是嫡长女,其实皇后所出的从来就只有这一位。
大胥上下谁不知道,赫岁殿下是当今帝后共同孕育的唯一“子嗣”。
而执掌储君实权的赫岁向来不与自己为难,她想要,她得到。
赫岁踱步到花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花瓣,柔软厚实的触感令指尖无意识地颤了颤,似有些不适应。
也对,赫岁与她的父皇一样,热爱冷兵器到痴迷程度,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这样柔软的生命。
赫岁动作略有停顿,而后手指向下滑落,最终停留在花茎处。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少女轻轻扼住其中一支花茎,随意自然地往后一掷,眨眼间整株花便落入了少女身后不知何时归来的滕臣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