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被放进了布满垃圾的烤箱，他每天在烤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烤熟。
他亲眼看到过男人被打断双腿，拖着双腿关在笼子里还在电脑前敲击键盘，那张脸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勇气。
下面的肉腐烂，生了蛆，密密麻麻在地上爬，爬到旁边的盒饭上面，男人就着米饭一起咽了。
关在笼子里的除了野兽还有消失殆尽的尊严。
陈桉吐了，进来一个人把呕吐物倒进他的盒饭里，他不敢了，他不敢动，只能听话。
他一个正规计算机专业的，处理起来很快，成功躲避了网警，系统用户激增，整日被监视，房间四个角都有摄像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是个人。
他麻木地看着四周，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每天对着电脑，像条狗一样被拴在床头，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子里解决。
快开学的日子临近，如果他失踪了学校会找他吗？
他这样的空气，还会计算机操作，才是犯罪分子最好的目标吧。
他没想到有转机。
老板点着钞票，“我们知道你在哪住，要不是你最近干得不错，不可能让你出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陈桉点头如捣蒜，泪流满面，他像是从地狱爬了出来，看到了太阳的狗。
他心内狂喜，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想到能重生。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在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制作成了赌注，放在了牌桌上。
陈桉终于给自己母亲打了电话，他给妈妈打了钱，嘱托她好好照顾身体。
之后徘徊在派出所门口，他应该去报警吗？他敢报警吗？
他难道要一辈子对着一台电脑去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或者被打死的生意吗？那他还能和钟虞在一起吗？
他太怕了，只要有人路过，他都会抱头蹲下，避免挨打，肌肉成了本能反应。
他决定最后看一眼钟虞。
但这次上学很奇怪，周围人看到他都会停留，之后眼神缤纷奇怪。
“行啊陈桉，钟虞都被你搞上了啊，小子瘦不少啊，被榨干了吧。”有人拍他的肩膀。
他以为在做梦。
是潘吱。
“还装呢，视频都传网上去了，虽然下架了，不少人都看到了。”
“什么视频？”陈桉记得当时那个优盘自己已经销毁了。
陈桉找到钟虞的时候，钟虞正坐在空旷的教室用她的旧手机看视频，上面挂着蓝色手机链，上面白粉色一片，钟虞面不改容，兴味盎然，甚至是仔细地观摩每一帧。
赫然是他销毁的视频！
“钟虞，你听我解释，我……”陈桉慌了，他想过无数次被发现的场景，被打、被骂、被警察带走，女生羞愤哭泣，锤地痛哭，都没有想过这古怪的一种。
钟虞的反应不是一个女生的反应。
他浑身无意识颤抖，脸色苍白，“不是我，真不是我发的，我没有发在学校内网上。”
整个假期，他没有和外界联系的机会，更不知道内网已经轩然大波。
“保存了，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我的脸会出现在这种视频上。”
钟虞撇开他的手，站起来，面无表情，阴冷看着他，“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呢？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如果是情侣的话，就可以明目张胆，可以真实的触碰，体会对吗？”
“没有，不是，我没有。”
“无数次在校园里擦肩而过都是你的刻意设计，你偷拍我很多次，把我的脸的每个角度被仔细拍摄，好让视频做得更加真实。” 钟虞拿下眼镜，擦了擦镜片，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是什么？喜欢还是意//淫？占有还是侵略？”
“对不起，对不起……”
钟虞站在他的旁边，掰过他的头，举起手机，露出一个微笑，“笑。”
“啊？”
“我说，”钟虞偏过头，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很低，整张脸面无表情，“我说，笑。”
陈桉笑了一下，很僵硬，钟虞按下了拍照键。
咔嚓，模糊的画质。
“把手举起来，重新拍，比一个耶，这样才显得我们像情侣对不对？”
“不要，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钟虞，对不起。”陈桉看着他，从脚底升上来一种凉气，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无数个日夜，他窝在逼仄的房间，透过窄小的窗户，看到的就是老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快点，这件事就算了。”
“真的，真的吗？”陈桉难以相信，他看着她的脸，她没有戴眼镜，眼尾上扬，眼瞳黑白分明，五官在没有任何粉饰的情况下立体突出，皮肤瓷白，像一尊釉色十足的玉胚。
也是，一个女生，能翻起什么浪？
陈桉比了耶，自然地笑起来，两个人头靠在一起，像是一对真正的情侣。
他一瞬间有些恍惚，他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钟虞，闻过她身上的气味，和他想象中一样，带着舒肤佳香皂的味道，也从来没有和她合过影比过耶，甚至都没有见过她对任何人笑。
钟虞说的对，他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他们是真正的情侣，他可以把她压在桌子上，在这空荡的教室里，起伏属于他们的波浪，不用借助vr，不用借助视频。
钟虞笑了，低笑，随后哈哈大笑，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晃了晃手机，“你看，我设成屏保了。”
“你，你喜欢我吗？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之前是我的错，我都可以改的。”陈桉脱口而出，他觉得好像忽然打开了一扇窗户，窗外是鲜花绿树，他所担心的，忧虑的都荡然无存，他可以尽情地在草地上奔跑打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要去报警，他要脱离那里，再也不回去了。
“当然喜欢了。”钟虞维持着那残存的笑意，戴上眼镜，推着鼻梁上的镜框，“我喜欢任何可以成为研究对象的人。”
“我愿意成为你的研究对象。”陈桉立刻说道，惊喜过于突然，他忽然手足无措起来，一把夺过钟虞的手机，“我把我的电话号输进去，你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有人在教室门口喊钟虞，“步老师找你。”
钟虞出去了，手机还在陈桉手上。
陈桉揣着钟虞的手机，他还没有把电话输完整，好在没有锁屏密码。
但他看着上面两个人的合影，觉得美滋滋的，有一种完美的、他设想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他躲在暗处没人搭理，钟虞不也是吗？他们两个空气在一起才是更好的融合，两个孤独的小兽窝在山洞里，借着篝火靠近、挨着、结合、交融、乳｜｜化，昏天黑地，不见日月，这是兽类最原始的躲避危险的方法。
很快，钟虞回来找他要手机，鬼迷心窍地，他想藏起来，成为最后的抵抗黑暗的光芒，“我没有看到你的手机。”
钟虞那漆黑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他等着她说明明是你拿的，刚刚还给你了的话，可通通都没有。
钟虞冷冷回了一句，“好。”
看向他的眸光凄冷惨淡，像教室窗外跃上枝头的明月，但他喜欢孤独清冷，喜欢隐藏在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他觉得钟虞也是这样的人，他们之间相互吸引，相互接纳，包容那些阴暗的不完美。
“等等…… ”
陈桉想说，能不能帮帮他……
没有回应。
钟虞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消弭他在香水市的污渍。
他捂热属于钟虞的手机，像拥有她的心脏。
他坐在公园的秋千上，草木皆兵，晃悠着，一吸一呼间决定报警，不能再回到香水市，他要揭发犯罪窝点，自首情节，他应该不会有严重的处理。
紧接着，他觉得一团热气逼近，刚要回头看，就觉得脖颈一痛，大脑窒息缺氧，他抓着绳子，挠着自己的脖子，可是无济于事，他的头要爆炸了。
他感觉自己脖颈上的动脉在啪｜｜啪发出声响，像是午夜的爆竹。
窒息，大脑在迅速地变大，膨胀，血液逆流，心脏冷寒。
“谁……”
他要回头看，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余光只看到旁边本该并排存在秋千的地方空无一物。
那里，没有坐着他的钟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