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原以为曾宜宁一脸的落寞是家人生病的缘故,现在看来并不是。
他顺着曾宜宁的话说道:“我听杭绪说起过,期中考试前突然病倒了。”
“娄老师是这么多年劳累过度才会病倒的。我听其他老师说,娄老师很早就评上了高级,一直是学校里的一张金名片,但是刚刚我去看她,看到她生病的样子,我突然在想,人那么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把自己的身体累垮,到最后能有几个人记得她的好呢?”
曾宜宁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着周行有了倾诉的欲望。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评上高级职称,待遇比其他老师也高不了多少,还不够生一场大病的。你知道吗,那天我看新闻,教师的平均寿命只有59.3岁,有些延退的老师这个年纪都还没拿退休金。”
“可是……”曾宜宁有些泄气地盯着脚下的草地,“这个道理我都明白,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下一次学校有什么赛课、什么评比大家还是会一窝蜂地往上涌,为最后能在职称评比时加那么零点几分,熬上几个通宵去备课磨课,还不知道能不能获奖……”
“有的时候想放弃躺平,可是看到身边的人都在不停地前进,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躺平呢……”
周行一直没出声,静静地听着她讲。曾宜宁的头发被风带起,发尾朝着周行的方向轻轻摇曳,有几缕发丝快要触碰到他的鼻尖,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他突然想起那个暑假,在三婆婆家的客厅里,大家围在一起做发饰,天气太热,又不好开风扇,曾宜宁习惯把头发扎起来,在头顶上盘成一个圆形,他记得这叫什么丸子头,曾宜宁头发又多又厚,盘起来的发量占了大半个头顶,他一直觉得曾宜宁梳的应该叫包子头才对。
她的后脑勺总是有那么几缕碎发要散下来,顺着后颈钻进衣服里,天气热,大家的身上都蒙着一层薄汗,那几缕碎发就缠绕在她的脖子上,黑白分明,像一幅水墨画,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他有时候惹不住,真想用手中的发卡把她散下来的碎发夹住,可有的时候又觉得,那样散着,也挺好的。
曾宜宁讲完,用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摸手腕,才发现没有带发圈,她只好任命似地松开头发,任由它们与风共舞。
曾宜宁回头,对着周行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让你听我讲了那么久的废话,给你传输了那么多的负能量。”
周行淡淡地说道:“不会。”
他起身,问曾宜宁:“回家吗?”
曾宜宁点点头,回答道:“嗯。”
周行继续说道:“那走吧,我送你。”
曾宜宁还有些尴尬,想跟周行说不用麻烦,“不”字还没说出口,周行长腿一迈,就已经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她也只好马上站起来,小跑着往前走,就这样一直跟到了车前。
曾宜宁站在车前开始纠结她应该坐在哪里。
坐副驾驶?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坐后排?周行会不会觉得我把当成司机……
周行已经发动了车子,看曾宜宁还未上车,有些疑惑地转头往外看。
曾宜宁思索再三,一咬牙,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车内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周行也没说多,驾驶着车子离开了医院。
车载广播电台频道的主持人正在讨论最近的天气,十二月已经过了一半,南江不是下雨就是阴天,还没见过太阳,大家的心情也阴沉沉的。
主持人激动地说,从明天开始南江市即将迎来晴朗天气,且这好天气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市民们可以准备准备,过年的酱货晒起来。
曾宜宁好奇地透过车窗玻璃看天空,乌云层层叠叠,哪里像是要开太阳的样子。
她伸回头,视线下移,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她没跟周行讲清楚要回哪个家,周行不知道她住在宿舍,一出医院就往村里开,已经开到了半路。
她和田晓燕还在冷战中,这会儿根本不想回家。
曾宜宁严重怀疑自己最近累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想起来。
“那个、周行,对不起啊,我刚刚没讲清楚,我是要回宿舍,你要不在前面的路口停一下,我打车回去……”
周行问道:“你宿舍在哪儿?”
“我宿舍就在一中对面那个小区。”
“好,我知道了。”
周行往前开了二百米,掉头,往一中的方向驶去。
“你把我送到一中就好。”
“不好意思……”
车上的氛围又陷入到了尴尬之中。
两位主持人已经在欢快地讨论酱鸭和酱排骨哪个更好吃。
……
周行把曾宜宁送到了小区门口。
下车前,曾宜宁对周行又道歉又致谢,一番下来,说得她自己都有些难为情,赶紧打开车门下车。
周行降下车窗,对曾宜宁说道:“别想太多,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要是杭绪再惹事,你跟我说,我来收拾他。”
……
周行办公室内,杭绪刚把这一周错的听写订正好,合上听写本,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边擦鼻子边表扬自己,一定是这周学习太辛苦,累病了,等小周哥回来,要让他给自己涨点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