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绍步子快的几乎要跑起来,他连碗带药一齐放在了床头,头也不回的往屋子外面跑,边跑边喊:“我去给你煎药,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程澈听到响动便立即与他分开些距离,奈何要顾及着他的伤口,后撤的动作并不明显。
杨绍走了,被打断的尴尬氛围依旧弥漫,程澈干咳两声,端起了药碗,“趁热喝,别凉了。”
祁承安下意识的伸手接过药碗,手一抬便是一阵牵痛,祁承安眉头紧皱,闭着眼深呼吸缓解,额角又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程澈心疼的紧,“你别动了,我喂你。”
程澈端起药碗在嘴边吹了吹,又用勺舀起些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喂祁承安喝下。
“这位公子,我师父让我进来问问,眼下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那位大夫的小药童只记得自己师父先前的嘱托,要他来问诊。
他上山采药,归来左右不见师父的身影,又听闻祁承安醒了,杨绍正煎着下一服药,一个不留神他就跑了进来。
这童子推门时,祁承安正百般安静乖顺,张口喝着程澈亲自吹温递过来的汤药,他心中正欢喜着,又是一阵屋子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师父让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赶来的师父拉出了门去。
“师父,不是您让我等他醒了就去问的吗?”小药童被师父猛的拉出屋子,胳膊撞到了门槛,他吃痛的有些委屈。
那大夫望着屋子,意味深长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你年纪还小,不懂得医人还需医心的道理,有那姑娘陪着,他的病就好了大半了。”
“你不问我之前为何躲着你?”程澈问他。
“你若愿说,我自当想听。”
“此事说来奇怪,我只觉,我不只活过一世。其间种种,不断自我眼前重现,我努力想改变什么,最终却还是逃不过重现的命运。”程澈将其间种种,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讲给祁承安听。
“你是说,那日你在战场上因重伤牺牲,再睁眼便回到了宫宴那一日?”
“正是。”
“我先是与你合作,想借上一世残存记忆以□□一案扳倒祁景舟,只有让他失了权力,失信于陛下,这样才能阻止他与匈奴的议和,才能救哥哥。”
程澈说到此处顿了顿,颇感无力的叹了一口气,“却不曾想,我自以为努力的改变,不仅没有救哥哥,还害了魏伯伯一家。上一世魏伯伯一家,并未遭此劫难。”
“魏丞相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一力推行变法改革,这才招致旧党仇视,此仇应记在祁景舟头上,不是你的错。”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祁承安一直想不通,她平日里不是在书院就是在府内,程将军常年带兵在外,那些朝中时局,那些见不得人的明争暗斗,她是如何知晓的,又为何一心要蹚入这趟浑水,她必做不可之事,究竟是什么?
原来,她是想护她的哥哥,是想少些生灵涂炭。
“所以,你才那样快要与我合作,那时,我还以为时隔多年,你认出我了。”祁承安有些无奈,边笑着摇头边道。
“上一世,出征前你也来为我送行了。我能如愿出兵,也多亏了你。”
祁承安稍加思考道:“若照你说的那般,我应当是喜欢你。”
“什么?”程澈有些震惊。
“皎皎,我好久之前,就心悦与你了。”他只是不懂要如何去爱,也没有机会告诉程澈他的心意罢了。
这次,他们都活下来了。
所谓命定之局,未必,不可破。
祁承安再次拉住她的手,温柔道:“皎皎,是你将我从暗无天日中拉了出来,往后种种,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愿与你一起,全力一试。”
“皎皎,你不再是一个人,我会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而立,做你最忠诚的战友。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亦我所愿。”
程澈只觉眼眶一酸,眼前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她点点头道:“好。”
首领已死,力鞑主战一派大势已去,军心涣散,再不成气候。程澈奉命原地驻守,力鞑各部于此战后第二月联合上书,请求将西北活动一带归为大晋国土,愿以臣子身份缴纳贡赋。
历经几十年的变乱就此平息,大晋子民不必在缴重税以充军饷,男子不再强制征兵,家家户户可安居乐业,大晋赢来了数十年休养生息的时间。
此次议和文书,是程澈亲自签下的。次日,程澈登上了山隘最高处,斟酒祭茶,以告慰父兄,告慰将士英灵。
此战,他们赢了。
“皎皎,我要回京一趟。”程澈一进屋就见祁承安面色凝重。
“出什么事了?”
此次祁承安前来,是为巡查渭州赈灾一事,他养了两月有余才能正常下地活动,渭州一事还未查完,怎么好端端的,又要回去。
“信中称,陛下病重,叫我速速归京,听候陛下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