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渠咬着牙,很恨的吐出那个名字:“凌思道……”
他眼睛一转,却被捂住嘴巴,捏碎了骶骨,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叫声,却又吞回了肚子里。
那双手轻轻放开,微微笑道:“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韩复渠的浑浊的眼珠机械的动了动:“你……竟然——没死,你、回来了!”
老爷子淡淡望着他:“记不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你对我的承诺。”
他的眼神沉下来,依稀能看到当年的冷冽压迫:“如果你敢背叛北疆军,教你不得好死!”
韩复渠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因为他有血性,他有敢拼的气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浪,和他一样生于草泽,一步一步积功而上,有多少次他违抗军令,是这个将这个小他一些的小兄弟扶持起来。
可是他也变了,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忘记了军人的使命。
老爷子看着面前的韩复渠,他的老兄弟,他的老朋友,他的脸已经布满风霜,已经没有昔日那个明朗鲁莽少年的模样,只是岁月侵蚀他的容颜,也侵蚀了的他的灵魂,连眼中的光芒也失去了。
韩复渠冷冷笑道:“大哥,你根本就不懂我们这些普通人。你是天赋之才,就算出身草野,但是你那么幸运,得到了贵人的赏识,就算一时沉郁下潦,也早晚会出头的。可是我们这些普通的军丁呢,根本没有你这样的好命,我们如果自己不争,那么一辈子都别想出头了。”
韩复渠淡淡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欺我在先,更没资格继承这面旗帜。入军之前,我叫你们对着天地祖宗磕三个响头,如果欺天欺地欺百姓,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
韩复渠却笑得悲怆:“大哥,我的好大哥。你们这些人又怎么就知道生民之苦!释风云出身世家,不知道别离之苦,他总想着继承你的旗帜开战,可是他怎么就没想到,一旦开战,又有多少像你我一样的普通人卷进去。”
老爷子手中的拐杖穿过他的左腿,听着那惨厉的叫声,他冷冷道:“到了现在,你还在伪装,复渠,你变了,你失去了傲气,连年轻那不可一世的勇气也失去了。你如果真的想用以平和抚恤的方式去爱民如子,为什么要砸毁百姓为秀真所里的生祠,秀真他从来都是反对我的,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一个人因他而死,因为你怕,你怕秀真像我的亡灵一样永远凌驾于你之上。秀真爱民如子,待人始终仁善,你便要推翻他的一切,用狠辣的德行去虐待生民。你怎么敢信誓旦旦的指责其他人。秀真天真,可是他真挚,风云过于优柔寡断,是因为他心怀天下,可是你,你出身平民,该知道生民之苦,,而是你根本对不起你的出身,你对不起那些把你拱卫成英雄的老白姓。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是狠,对于敌人,他不需要任何良心。
然而,他从很多英雄豪杰那里知道了一点,他的荣华是这国家百姓所供养的,自当用血泪报还。
责任与义务相对,应当如此。
同时,对于背叛他,抛弃他的帝王与臣民,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遗弃。
“自古以来,君不贤,则臣投外国。”
老爷子低低笑了出来:“我现在可还么投到外国,这样说来,我果真是个仁义之师。”
他回过头,韩复渠却仿佛又见到那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人们提起他,只会说,他是凌思道的人。他咬咬牙,泪水随着口中的鲜血留下:“杀了我!有本事就杀了我!”
老爷子冷冷的留给他一个目光:“我不会杀你了,我要你看见,你永远会活在我的阴影下。”
韩复渠眼中一厉,却从袖中缀出迅雷一般飞剑,城主飞袖一撇,素柔眼神一动,却一剑刺向了他的心窝。
释风云因此大为震惊:“戮杀朝廷命官,会引起多大的非议,难道你不知道吗。”
城主转过头去,淡柔一笑:“播云城自然不必遵守朝廷的规矩。”
素柔在他身后轻身走过,眼神一挑:“让他看看老爷子的实力,让老爷子高兴高兴,他就没有任何用了,释大人,你还在想什么呢,还不趁此机会夺了他的权利,到时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谁要是敢犯了你,你直接杀进朝廷都成。”
老爷子在一旁到:“一个姑娘家,整天喊打喊杀的.“
他又看看自己养大的城主,叹了一口气:“大男人家家的,一天话也不说几句。“
释风云周身冰寒,此刻却也茫然:“老师,如今您要了他的命,那我和他制衡这么多年,丝毫不敢逾矩,如此岂不都成了笑话?”
城主的手轻轻一挥,淡淡道:“释帅说的倒是,所以别让你的老师再对你失望了。虽然这么多年,你像一个修表匠缝缝补补,至少尽了心力。”
他将那血淋淋的人头仍在释风云怀中,淡淡道:“释大人,这可是你粉墨登场的大好时机。
释风云看着那颗令他头疼的人头,微微愣了一下,有了这颗人头,就像把自己架到火架上炙烤,他又不可能杀了老师,还能怎样呢。
望着城主美丽的面庞,他叹息着,这就是师傅后半生赖以生存的孩子,这样秀美出尘,他本以为是和秀真一样柔弱的羔羊,却未曾想到,这张过于美丽的皮囊下,却是如此雷霆手段。
他喃喃低语:“老师,为什么你有这样的利器,却只是安心启身在南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到朝廷中呢。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您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性格。”
老爷子淡淡并未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风云,我始终相信你能做的最好,我说过,你做不了我的儿子,却能做我的继承人。”
释风云心中一震,闭目长溘,他竟然浪费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啊!
帐外闯进来一群年轻的将士,被释风云手中的人头震惊,脸上却都兴奋起来。释风云看着他们的眼神,什么都明白了。
于私,他们已经被名为副帅的韩复渠这群人压制的太久了,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忍在斗争中失败,于公,他们渴望建功立业,他们渴望战争。
释风云扔出帅牌:“韩复渠勾结外邦,蓄意谋反,已即刻诛杀”,立刻清洗枭龙、鱼跃、啸林营中所有逆贼党羽!
他又轻生叹道:“至于那些不抵抗的,就放了他们吧。”
“是!”
他忽然将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仍在挣钱,双目幽深如电:“将人头悬挂于三军帐前,让他们看看叛徒的下场。”
他沉吟良久,素柔微微抿唇轻笑:“释大人定是在想,如果想要开战,要什么垡头呢,这造假的事情,不是简单多了。什么对面士兵逃到这里不小心杀人啊,派个奸细来策反啊,这不是简单极了。”
释风云望着面前的的丽人,:“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叫人难测。”
素柔微微一笑:“不过是播云城一个普通人罢了。你的那位好盟友周大人,不是叫边关都抓我么,你怎么反倒认不出来。”
释风云心中一震,竟然恍然:“你是姜家的……”
周其殷的命令,一开始是死命,可是后面却派了人来,不再下令追杀素柔。
释风云能够感到周其殷内心的矛盾,接到后来的命令,他心中还小小迷惑一下,周其殷从来坚定如铁,没有做过朝令夕改的事情,竟然就此破例。
看到面前的女子,他实在忍不住向着另一种诡异的方向去猜测,
或许这两人之间,没准还真有点什么纠葛。
他不禁问道:“姑娘同周大人有仇怨?”
素柔眨眨眼睛:“还行,不过就是隔着一条命吧。”
城主大人扯扯他的袖子,微微攥住了她的手指:“别拐带周大人瞎猜了。”
释风云一时间摸不到头脑,只是苦笑:“老师,你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伎豺狼虎豹,养了一辈子孩子,就我和秀真是老实货色。”
老爷子呵呵一笑,:“风云,你真是个死脑筋,你现在是元帅,我是你手下的兵,你想怎么使坏,叫你手下的兵去办就得了。”
释风云想着天空中扔进一杯酒,带着些淡淡的忧伤:“如此一来,我便彻底走上您的路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秀真的路,我替他走过了,可是终究是意难平,现在,我只能走您想走的路了,等这条路打通了,才能真正实现秀真的路。”
这一杯酒,算是释风云对过去做个道别了。
他不能辜负百姓,就只能辜负那位不想开战、更不想让北疆军做大的朝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