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光禅师可是早来了,想必小黄门还没到,不如跟我一起去。”
李长生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念了声佛号,说:“多谢相王殿下。”
两人便相伴向宫内走去。
路上,相王问:“禅师是江宁人氏,怎么会来长安?是游方到此吗?”
“是。想来看看慧云禅师当日讲经说法的大慈恩寺,以当聊表寸心。”
“原来如此。”相王又问:“禅师日后会常住大慈恩寺吗?禅师若是想常住的话,我可以上表陛下将寺庙修缮一下,让禅师能更好的讲经说法。”
李长生岂能不明白这是相王向他示好,拉拢他之意,不过事为了能让他在韩献面前挣几句好话。
可惜。
可惜,他注定是要杀韩献的,而不是求什么讲经说法、布施众生。
“心中有佛,一切皆是佛地,何必高屋大厦才能言说佛法,教化众生。”李长生淡淡道,婉言谢绝。
相王闻言一噎,心道,这和尚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本王乃是皇子王孙,何等身份,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却不领情!真把自己当成高僧了?!
相王干笑两声:“禅师说的是,是本王着相了。”
对于相王此言,李长生并没有说什么,好似没听见一般,直接把话晾在那没搭理。
相王面上不显,心里却暗自咬牙切齿,心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这和尚好看!
到了延恩殿,只有几位公主在,问左右宫人,都答曰不知。
相王没想到会这样,看着殿中的人,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办。
旁边的几位公主倒是对李长生有几分好奇,直接问:“你来宫里讲佛法讲些什么?讲佛家典籍吗?”
另一位公主便道:“那也太无趣了,我们又不信佛,估计只有陛下感兴趣。若是这样,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李长生出声道:“我乃是禅师,并非法师,不擅佛经论典。各位殿下如果对佛家经论诵读解说有兴趣,可去大慈恩寺寻印光法师。”
对佛家不甚通晓的几位公主不知道寺里和尚还有这种区别,就问:“那你要说什么佛法?”
李长生垂眸思考片刻,反问:“殿下想知道什么?”
被反问的永昌公主一时愣住,因为她对佛法一窍不通,之前去大慈恩寺单纯是因为她听说寺里来了一个仪表堂堂的和尚,好奇才去的。
永昌公主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问了一个她比较好奇的问题。
“为什么出家叫遁入空门呢?”
“殿下想必听过一句佛经,叫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见永昌公主点头,李长生缓缓道:“色,即是色相,是指世间万物,色、声、香、味、触、法,一切能感知到的,都是色相。然而这所有色相不过是因心而生,心不动则万般皆空,此即色即是空。”
“无有相,则无有门。所以叫空门,也叫色门。”
永昌公主继续问道:“你说这些都是因为心生,那你们出家人在寺庙里为了心不动就整日念佛,什么都不做吗?”
永昌公主这个问题倒也合那些不了解佛家人的想法。
但事实并非如此,佛家亦有佛家弟子的修行。
“终日念佛却不能识佛,终究无益。佛陀彼岸不在口中,而在心中。口念心不行,便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口念心行,才能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
“口念心行……”永昌公主若有所思。
李长生这时突然注意到,西边的传来些微动静。
门扉被推开,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内间。
韩献缓步从里面走了出来,陈王在身后跟着,李持盈假扮的黄门官随侍。
李长生抬眼对上韩献的视线,无波无澜,沉静漆黑的眸看着他。
其实这个和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却从来没有和他见过面。
韩献身为一个开国君主,和明宗皇帝很不一样,李长生还记得他父皇的模样,很和蔼、很亲善的一个老人。而韩献则看起相当严肃冷硬,在此人的目光中李长生却感觉到一些虚无。
不过韩献精神不大好,他想起之前谢玉的话,看来韩献确实有要放权的迹象。
“陛下?!您也在这?!”相王震惊出声,他转头去看永昌公主她们,发现她们也很惊讶。
陈王:“陛下一早就在了,就是想听听秀光禅师说法。”
相王瞥着他,陈王知道内情,他却被蒙在鼓里,这让他脸色有点难看。
然而韩献没有理会俩人的暗流涌动,直接问李长生:“禅师对佛法很是精通,朕有个问题,不知禅师能否解惑?”
李长生估计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瞥见周围的大内侍卫,机会太过渺小,放弃了这次动手的可能。
他目光在李持盈身上轻轻掠过,颔首说:“愿闻其详。”
“一个犯禁作逆的人,也可以明悟佛性,得往生吗?”
李长生内心冷笑一声,老贼一生作孽多段、杀人无数,竟然还想成佛?
不过不屑是不屑,他还是认真回了这个问题。
“可以。”
“嗯?真的?”韩献立刻问道:“你详细说来。”
他道:“人之修行,修身、口、意三业,或为三善,或为三毒。然则,佛法乃不二之法,非善非不善。犯禁作逆只是一时遮盖了佛性,但人的佛性却依旧存在。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韩献听了他的话心中顿时恍然,上下打量他:“禅师真不愧是慧云禅师的弟子,果然有大智慧。禅师今日为朕解惑,朕此生也算圆融无碍了。”
“这样,过两天宫中有个除夕宴,还请禅师赴宴,介时,朕向朝堂上下宣布赐禅师长安居住,为禅师重修大慈恩寺,或者新修一座佛寺,供禅师居住。”
李长生淡淡垂眸,不言不语,只合掌念了一声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