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盈一愣,朝他看了一眼。听见叔孙穆说:“要是平时,你俩早就凑到一起去了。何况你出现的时候,长生明显很意外,他显然没想到你会来。”
叔孙穆一通说,竟然能猜的七七八八,李持盈略无奈地看着他。
叔孙穆挑起眉头,欠兮兮地冲他眨了下眼:“说说,你俩不是师徒吗,这还能吵架?”
在叔孙穆看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间基本就如父子一样,尊敬但不亲近。何况李长生对李持盈崇敬有加的态度完全不像能吵起来的样子。
李持盈沉默良久,他心中繁乱已久,迟迟没有定论。看着叔孙,或许他能试着帮忙理清这件事。
“长生提了一件我不能接受的事,但我又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他关系渐行渐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叔孙穆微微歪头,沉思片刻说:“跟长生摊开说,让他改变一下想法?你是他师父,他又是你一手带大的,你说话他想必会听。”
“……”李持盈想了一下李长生的态度,又想了想他平日里的作风性格,闭了闭眼:“我觉得他要固执到底了。”
“啊?”叔孙穆垂头继续思索:“那这样的话你只能接受……”
李持盈打断他:“我不想接受。”
叔孙穆眨眨眼,他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虽说友情和师徒情不同,但他也能理解,殷殷劝道:“不要这样嘛,两个人之间相处,关系越亲近矛盾越多,没有完全契合的两个人,总要互相妥协的。朋友、师徒情谊难得,不是原则问题,能让就让吧。”
“……”李持盈蹙眉,虽然说这确实不是原则问题,但要让他接受和徒弟纠缠到一起,成为道侣,他还是做不到。
况且,李长生表白心意他就要接受吗?所谓道侣之间,夫妻之间,讲究情投意合,那李长生或许对他有情,难道他对李长生也有意吗?
既然无意,既然给不了同等感情,强行在一起也不过是貌合神离,等对方那份感情哪天磨尽了,两人也就走到了相看两相厌的地步,到那时又该如何相处?
见他不说话,叔孙穆眼睛转了转,“其实我觉得,长生不会因为什么事和你渐行渐远。长生性格像极了千钧之力系于一任,虽然危险,但也并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
李持盈略有怀疑地看着他,叔孙穆摊了摊手。
“你先进去吧,我再想想。”李持盈叹息。
及至三人傍晚弃舟登岸,李持盈心里也没个定数。
到晚上在桐乡县投宿,李长生和李持盈两人都没说一句话,李长生付了房钱就先回屋了。李持盈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只有叔孙穆来者不拒,大快朵颐。
李持盈也是颇为佩服。
桐乡县是个不满一千户的下县,入夜之后静的凄清,加上正值冬季,前几日飘了一点雪,县里更是没有出门的人,客店里也只有叔孙三人在此投宿。
二更更鼓过,客店之中早已人声不闻,听见很轻的脚步声,李持盈从入定中缓缓睁开眼,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李持盈于昏暗的夜色中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敲门声响了两下,没有片息响应,门外半晌没动静。就当他以为对方要离开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李持盈错愕地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屋内。李长生合上门,转身朝他走了过来。
随着对方一步步走近,李持盈觉得自己胸膛里的心脏跳动也一下重似一下,搁在膝上的手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李长生在他身前停下,垂眼和他对视。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开口问:“为什么要追过来?”
李持盈呼吸一顿,嘴唇微张:“我……”
一根手指停在他唇上,又问:“为什么替我换了新的剑穗?”
目光落到长生剑尾端垂落的崭新碧色剑穗,是李长生那日在放鹤亭拿回长生剑时久久不能平静的所在。
他不能辩解,李持盈阖了阖眼,半晌只低声说:“我不知道。”
李长生眼中微微露出点笑意,蹲下身,手覆住他膝上搁着的左手。李持盈手背一热,好似热火在灼烧一般,半条手臂都麻了,想要抽出却被强硬按住。
李长生微微仰头看他,就像他长久以来一直仰望的那样:“师父,您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他这次离开,从没想过他师父会追来。他的在山下的事还没做完,家国之仇也尚未雪恨,他自去做未竟之事,同时也给对方冷静思考的时间。
没想到他师父犹豫都没犹豫就跟过来了,有情无情,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
李持盈抿着唇,没说话。
李长生又道:“我也不要您现在就给我答案,就放着好吗?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若您还是不愿意,我就放弃,不再纠缠您。”他给出期限,“最多半年,可以吗?”
他还没认清自己内心的感情,李长生不逼他,但也不会给他逃避的机会。
“我一步一步来,您一点一点看,别拒绝,也不要逃避,我的心就在这里,我等您认清自己心意的那一天。”
李持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只拿你当徒弟,不会喜欢你,你趁早死心。”
李长生墨色地瞳孔里出现促狭的神色,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您说,若是我现在去吻您,您会拔剑砍我吗?”
“李长生!”李持盈神色不善地盯着他,威胁之意尽显。
看着他秀眉微蹙,双眸微怒的模样,李长生很轻地笑了笑,“美人嗔怒也别有一番风情。”
李持盈眉目沉沉,微挑起嘴角,讽笑道:“我教了你十几年,教你修文习武,你就是这样尊师重道的?”
“我对您的尊敬一直没变过,不管是出到剑阁,还是现在,我对您的敬仰只会随着时间增加,而不会减少,只是如今深藏心底,没有言说。”李长生认真道:“而我对您的情欲爱念皆由心生,发乎情止乎礼,有何不对?”
李持盈想驳斥他,但又觉得辩无可辩,只冷眼看着。
“我不强迫你,但你也别想着推开我。”李长生伸手去抚他的脸。手还未碰到,眼前闪过什么,脖颈旁已三尺剑刃在侧。
睨着他这张冰冷如玉俊美已极,却如此可恶的脸,李持盈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强迫?谁强迫谁?”
“您若有意,弟子愿自荐枕席。”李长生从善如流说道。
“呵呵。”李持盈冷笑两声,抬手拂过,长生剑回鞘,“不想见到你,出去。”
垂头俯首,李长生在他指尖处轻吻一下,抬头看着他说:“记住我说的话。”
李持盈没吭声。
李长生也不以为意,起身一改刚刚张狂的行事,垂首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礼:“弟子告退了。”
李持盈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