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李持盈轻轻皱了皱眉，就他所了解而言，李长生绝对不是一个懦弱卑怯的人，有时他常在想这世上真的有能阻止他脚步的人或物吗？

李长生没什么意味的淡淡一笑，说:“他若识得我，万一到了底下见到我父亲说起我，死后，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呢？”

从六岁那年长安城破时起，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周宣成了。

盛世之君明宗皇帝的继任者，周朝少帝，周朝的亡国之君，都已随着大明宫的大火死在了那天。

这些年来，他一面记得国破家亡的仇恨，深深将仇恨刻入骨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深刻；一面又刻意忘却他父皇的样子，避免自己再想起当年在长安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未去祭拜过他父皇。

是不想，亦是不敢。

他父皇将周朝江山交到他手上，他却弄丢了。

亡国之君，多么可笑？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宗室零落，江山不保，他有何颜面再以周氏子弟自居？他又有何颜面去祭拜他父皇和周朝列祖列宗？

李持盈沉默片刻，想去劝慰他一番，却又想起如今这身份的限制，止住了话语。

“你如今武功也算独步天下，文韬武略，剑道宗师，怎会无颜见人？”李持盈:“况且，那是你父亲，自然希望你过得称心才是。”

李长生倒也没被他劝慰到，只是看着他师父拐弯抹角的找办法来劝他，心里竟也没那么压抑了。

也或许是和人说了此事，便有人替他担了一部分压力。

他让过地上的水坑，继续往前走。

“叔孙觉得，慧云禅师的死有点奇怪，你觉得呢？”李持盈问。

李长生仰头看了看弥勒堂，佛像笑意慈悲，端坐高台:“慧云禅师今年也已七十多岁的高龄了，所说正常圆寂，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时间如此凑巧，确实惹人怀疑。”

李持盈点点头，道:“我亦这样想。”

“之前在客房处，你注意其他借住在寺庙中的人了吗？”

“其他人？”李持盈疑惑道:“方才除了咱们三人之外，似乎未见其他人出现。”

虽然根据小沙弥的说法，那客院之中还有三人居住。至于其他的屋子，都门窗紧闭，他并未仔细留意。

“门窗虽然紧闭，但屋内并非没有人。”李长生:“刚才咱们进去时，东边的屋子里有人现在窗前往外看，窗户上有隐约的人影。”

“听小沙弥说他们是寺中的香客，那这香客倒有点意思。”

李长生冷冷道:“我看是有点嫌疑吧。”

李持盈笑了笑:“你要去探查一番吗？”

“先把寺庙逛一遍再说，灌木掩映的楼阁估计就在这个寺中。”弥勒堂也不是，李长生继续去看下一个。

李持盈跟上。

开元寺坐拥半个紫阳山，寺庙之大，殿宇楼阁之多，不是一时半会能逛完的。

不过两人并不需进到殿中，只在殿宇楼阁前后左右四周观察即可。

李长生停在四大天王殿前，问李持盈:“你觉得这座天王殿算灌木掩映吗？”

李持盈也停了下来，打量了一会儿，反问:“那你觉得这座天王殿算楼阁吗？”

两人静静地打量着这座天王殿，站在天王殿前看，这座殿宇正前和左右两面光秃秃的，只有几棵腊梅树，谈不上灌木掩映。

但天王殿的背后却是树木茂密，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灌木次第杂生。

整座天王殿青砖碧瓦红墙，殿宇两层之高，但内里却没有第二层，而是因为天王像高大，做成了中空的形式。

“算吧。”

“不算吧。”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望向对方。

李持盈眼里溢出点笑意:“要不你去看看？”

李长生向内瞥了一眼，里面的大和尚还在诵经祷告，“再说吧，我们继续往后逛。”

李持盈遵从他的想法，毕竟总不能当着人家大和尚的面搞事。

两人继续沿着台阶向上走，庙中每个殿堂都仔细观察一遍，不遗漏每一个角落。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逛到后面发现，如天王殿一般不好界定的“灌木掩映的楼阁”还有不少，而真正“灌木掩映的楼阁”也有好几个。

李长生拿不准，却也不着急，在心中一一将这些殿宇的位置记了下来。

两人逛到下午未时，才将整个开元寺逛完。

逛完之后，李长生跟李持盈回到客房。

叔孙穆也早已回来了，正在屋内等着两人。

李长生进屋，提笔将刚刚有猜测、有嫌疑的地方都一一誊抄在纸上。

最后纸上有十来个楼阁名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