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一拂，剑气化作冰凌落于掌上，片刻后即化为点点水滴，滴落而下。

刀剑相击，一时间谁都奈何不得谁。

金不换内力一激，将李长生格开，李长生身形向后飘荡而起，落于长亭之上。

金不换金刀杵地，微微喘息，刚才对方那一击看似轻飘飘的，却是只有感受过的人才知道，那是怎么的可怕和不可撼动。

也只有身在其中的金不换才清楚明白，自己用内力格开对方那剑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抚了抚自己气息不稳的胸口，抬头定定的看着李长生飘逸的身影。

不仅想，难道这世上真有如对方这般，年纪轻轻却能敌他三十多年功力的人吗？

飘逸出尘，凌然而立。

金不换咬了咬牙，拔刀而起：“再来！”

李长生神色不变，腾空而起，看也不看李持盈位置，便将剑鞘随手一扔，正好抛到对方面前。

李持盈惊愕间，伸手接过，长生这习惯，可真不好。

长生剑乃不世出的名剑，怎能如此对待，真不怕他不接掉地上吗？

他抬首望去，李长生已经和金不换战到了一处，刀剑相撞，火花四起，两人打的是难舍难分。

不过高手间交战，不在长久，而在时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有一个弱点被对方窥见，便可立时分出胜负。

金不换在方才的那一击中，受了内伤，真气有些紊乱。

此伤一时看不出来，但随着李长生过招越多，越能感觉到，李长生那延绵不绝、如冰如雪的内力灌注于长剑之上。

而反观金不换这边，因为受了内伤的缘故，时而会有一刹那内力不继，时间越久，这种情况就愈加明显。

最终被李长生一剑败落，长剑停于他颈边一寸处。

金不换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最终恨恨地叹了一口气。

“是金某输了！”

李长生收剑，轻轻颔首，“还需多练。”

金不换：“……”

李持盈扶额失笑，徒弟啊徒弟，你真是耿直。

金不换看着他手中的金刀，爱惜地摸了摸，“这把刀乃是我家祖传的，从我十五岁出江湖时便伴我左右。”

李持盈和李长生两人静静地听他说。

他继续道：“金刀刀法亦是家中传下来的，乃是天下当之无愧的上等功法。”

最后他问，“为何还是无法不敌你区区十几年的修为？”

这个问题，叔孙也曾问过他，他当时曾说，一是天赋，二是勤奋。

但金不换却不信，论天赋，他虽说称不上天纵之才，但也天生根骨，举一反三，不然何以年少成名？

至于勤奋一说，金不换更是嗤之以鼻，天道酬勤，以勤补拙。天下哪个修为高深之人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此两种说法，哪一个都不能使金不换认服。

李长生将擦过的长生剑归鞘，淡淡道：“有些剑法原不是平常人能领悟的，不必知晓。”

“？”金不换不忿，“凭什么不能领悟，难道我天赋低吗？这世上有你能领悟我却领悟不了的？我不信！”

李长生拨了拨剑穗，漠然道：“你不信关我何事？”

说罢抬脚就要离开。

金不换伸手一把拦住他的去路，“不许走，除非你说出什么剑法是我不能领悟的？！”

金不换以武成名，三十余年来一直嗜武如命，每次听说世间又出了什么高手，便要前去讨教一番，多年来败少胜多。

偶有的几次败落都是多年前的老怪重出江湖，他武功不敌，败下阵来。不过念及对方年纪大自己许多，金不换心里又平衡了。

唯独这次，这个突然现身洛阳城李长生，不仅年纪轻轻，还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稳稳压他一头。

哦，旁边还有个和李长生武功差不多，却十招之内打败谢玉的“周宣”……

好武如他的金不换说什么也要像李长生讨个明白，不然岂不是对不起他跑来洛阳城一趟？

这就好像在饿急了的人面前，摆一桌山珍海味却只能看不能吃一样。

“是心境。”

“心境？”金不换挠了挠头发，暗自思索道。

说罢，李长生便不再理会他，跟李持盈一同往回走去。

有些剑法，非是天赋，也非是勤奋，而是心境。

心境不到，再怎么练也是使不出来的。

孤山剑阁有孤山剑法，剑法最后一招名为冷月无声。

冷月无声，什么是冷月无声？

冷月无声是二十四桥仍在，但桥下只有波心荡漾，月色凄冷，寂静无声。

是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是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是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冷月无声，过于凄寒，画角吹彻，方知旧日繁华已矣。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真的能明白，什么叫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诗家有言，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剑之一道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没有如此心境，又怎能使出如此剑法来？

金不换出身金刀山庄，天赋卓绝，然则终其一生，都不会感受到“冷月无声”的心境。

而李长生，本生于帝王之家，天命不保，六岁便已知晓什么叫“赋到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