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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校园 > [民国穿越]远上寒山 > 第98章 母亲(上)

第98章 母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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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秀清在病房门外叫住他,说:“你在这守着。”

杜聿明不由困惑——几个医护人员刚推着平车进屋,移床时他多少出了一点力。随后还有各项入院手续要补办,照理应当是她来守在屋里。他刚要开口,曹秀清便向他摆摆手说:“别争了,我利索一些,快点把事情办完就回来。”

她说完这话就匆匆走下楼梯,往一层大厅去办理各项手续。杜聿明无可奈何地回过身,方才推床的几个医护已离开了,另一个脸生些的护士拿着张单子走过来,向他这边左右望望,先是问:“谁是家属?”又问:“孩子取名没有?”

杜聿明举起一只手回答第一个问题,但第二个他属实一无所知,只能多迈了两步到病房里。阮静秋看上去还睡着,护士高门大嗓的话语并没惊醒她。只是,她睡着时身体起伏的幅度实在太小太小,加之面色灰白如纸,叫人越看越觉得揪心。杜聿明走到近前,唤了一声:“小秋。”看她没有反应,又俯身靠近了一些,隔着被子用手掌拍了拍她的手腕。同样是凉的,是隔着棉被也能被清晰感知的凉。他顿了顿,又唤:“小秋、小秋。”

在护士不耐烦的催促声中,阮静秋终于睁开眼睛。有几绺汗湿的头发还零散黏在她的眼角,她似乎是感觉痒,无意识地侧头蹭了蹭被子的一角。生育对身体的损耗如此清晰地呈现在她身上,他只记得上一次见她还是面色红润、眼眸清亮的模样,此时卸下了怀胎十月的沉重负担,浑身的气力却也像被同时抽走了,眼窝像是要皱缩坍陷下去。杜聿明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忍住了替她拂开头发的冲动。他轻声重复护士方才的话语:“你和建楚给孩子取名字了没有?”

那双在短短十月间快速衰老了许多的眼睛眨动了一下,向他身旁的护士投去:“思远。……廖思远。”

不同于正式的出生信息登记,这时询问新生儿的姓名只是医院内部的一项惯常手续。护士记下名字,甚至懒得确认具体是哪个“思”及哪个“远”就匆匆离开,阮静秋的眼睛于是又转动着四下张望,汗水重新从早已干涸的位置流下来。

杜聿明连忙说:“孩子有点缺氧,正在儿科检查,有秀清在那里看着。”

阮静秋终于停住,将目光凝在他身上。不同于旧日她总是欲语还休的注视,她此时望着他的眼神并不聚焦,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她接着点了一下头,然后慢慢地弯起了嘴角,问:“像……吗?”

方才用五个字回答护士于她来说已是一种极大的挑战,是以说罢孩子的姓名,余下的力气就只够她尽可能地缩略问题中所包含的字眼。好在杜聿明略一思索,就已明白她话中的关键,于是也微笑着答:“很像建楚。在我看来,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也很像你。不知为什么,这句他没说出口。

阮静秋又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比刚才略微上扬。杜聿明迟疑着,毫不夸张地说,他此刻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为什么不肯告诉建楚这个孩子的存在?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你究竟被安上了什么罪名?你搬去了哪里?孩子出生以后,你们要怎么办呢?还有——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这些问题并没有严格的逻辑顺序,这让他拿不准到底该用哪一个作为这场久违的两人对谈的开场白。但和他们过去的许多次擦肩一样,他犹豫的时间给了她再一次陷入昏睡的机会,使他难得的询问机会就此告吹。他因此立刻放弃了追问的打算,心中虽还有些困惑,但也并非没有猜测和判断,他知道无论阮静秋的罪名是什么,将这事瞒住廖耀湘都是最正确的选择,否则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一家三口都身陷囹圄的灾难。在过去几个月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走廊另一头的开水房排着长队,他在临近几个病房及护士站内外寻了一圈,借来两个玻璃罐头,往里面灌些热水,充作暖水袋的平替。他仍然很谨慎,半点也不敢逾距地隔着被子将两只玻璃罐放进她怀中,温度略有点烫,但她仍然闭着眼睛,像是无知无觉。

稍晚些时候,曹秀清抱着襁褓,和刚刚闻讯赶到医院的顾贤娟一同回来,说是孩子的状况还好,日后及时补充营养就是。需要喂奶时,男士自然该远远地回避,他走下两层楼到外边去抽烟,回来时那两位女士仍在门前,抱着哇哇啼哭的孩子发愁。他想自己身上有烟味,总不好离孩子太近,但隔着一段距离,又偏偏分明地听见了两个人互相说着:“这下可怎么办?她身上一点奶也没有!”

于是很多年后,在纪念杜郑二位伯父的相关活动上,作为受邀亲友出席的廖思远总是说:“我是两家人一点点喂大的。”

这确实是一件不争的事实。

生产之前,他的母亲已遭受了连续几个月的严厉讯问,即便作为孕妇侥幸地暂时躲过了伤害身体的私刑,但也饱受精神层面的摧残。丈夫宣称是去美国治病,结果出了境就一去不回、杳无音讯,家属的一切生活待遇自然也随之取消,她不知怎样捱过了最后的那几个月,躺在病床上时已瘦弱得像张纸片一样。两家人各自将每月的定额挤出一份给他,从必需的奶粉、米粉,到后来的蔬菜、副食、肉类和干粮,在他只能缩在襁褓中咿呀啼哭的那些年月里,确实是两家人如此一点点喂大了他。

而对于另一群人来说,讯问阮静秋的工作并没有因她的生产而画上句号,他们在某一日闯入病房,招来曹秀清和顾贤娟的严词抗议以后暂且偃旗息鼓了一阵子,出院后又紧咬着追到家里。那间住处比政协分给他们的那套公寓小很多——廖耀湘被定性以后,医院的夏处长将一份报告上交给工作小组,内附了廖耀湘当年在南京未能交出的一份“结婚申请”,意指两人早就在军事学院暗通款曲,阮静秋到功德林工作更是彻头彻尾的“敌特”行径。一石激起千层浪,非但政协和统战方面经手廖耀湘出境一事的相关责任人全遭了殃,南京和功德林时期与阮静秋曾共事过的各位也一并被牵扯进来。其中当然有许多人坚决顶住了压力,但也必然有人为了保全自己而不得不编造谎话,甚至添油加醋地罗织了更多罪名。事情牵涉复杂,又兼情形不好,郑洞国几次旁敲侧击地打听,都被顶了回来。文史委员会的申主任也左右为难,阮静秋去见他时,没多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一再地道歉,然后就把那间公寓的钥匙交了回去。

后来她就在某条老旧胡同的深处找了这么一个小房间暂时栖身。出院回家时,杜家夫妇俩才一路跟着她看到屋里的情况,曹秀清本要拉她回四合院住,但她说后续还要配合调查,又坚决地回绝了。她后来一阵子的境况与被软禁无异,胡同口和家门前总有年轻人来回走动的身影。杜聿明隔几天出门一趟,按曹秀清列的清单采买东西送给她,她笑容满面地接下来,临走时趁他不注意,又把一些钱悄悄塞进他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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