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隆,秦乐居然睡了个好觉。
他醒来时天色昏暗,外面哗哗风雨,裴习彦不在房间,他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点。
门前铺盖已经不见了,桌子上只有三个葫芦。
他拿起一个茶杯喝水,透过窗户缝隙看外面的大雨。
昨天被踢的后背睡一觉反而隐隐作痛起来,让他因自己被丢在昏暗房间里冒出的火苗又往上窜了一点,吹进房间的冷风都压不住火势。
就在秦乐心里的火愈烧愈烈之际,点火的人终于回来了。
裴习彦端着一碗黑了吧唧冒热气的东西进了房间,见秦乐站在窗边,笑道:“秦兄别喝茶了,一会把这药喝了吧。”
“什么药?你去熬药了?”秦乐问他。
“正是,今早醒来感觉天色不对,没一会就打雷下雨,也就没叫醒你。”裴习彦把药碗放在桌上,“你背后淤青一片,这是化瘀药,很有效的。”
秦乐突然感觉心里那把火被这碗药给浇灭了,也烧不起来了。
“谢谢。”他坐到裴习彦对面,伸手把药碗移到自己面前。
“秦兄无需言谢,我应该做的。”裴习彦突然从怀里掏出匕首给秦乐看一眼,又放进怀里,“我带了匕首防身,不是防你。”
“知道了,以后就不用给我看了。”
“好。”
两人简单交流后,裴习彦出去看马,房间又只有秦乐一个人了。
只不过这次没有无名火,他捧着药碗吹气,一口一口安静喝着。
一碗药喝完,外面雨声小了大半,裴习彦也回来了。
“过会雨停了,我们就继续往北。”裴习彦关上门,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好,那我再去睡会,雨停了就叫我。”秦乐喝完药,浑身都是暖的,也懒懒的。
他侧躺在床上,听裴习彦翻动纸张的声音,还真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他被裴习彦叫醒,外面居然放晴了。
秦乐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自己,看着窗外的太阳,感叹春天这个小孩的“喜怒无常”。
还是城北那座桥,前江水流湍急,江水泛黄。
两侧桥头有几个中年男子在江里捞鱼,小孩被他们赶回家,又偷偷跑上桥,躲在栏杆后往江面上瞧。
秦乐在记道车经过一排小孩时悄悄在一个男孩头顶轻拍一下,于是几个孩子原地打闹起来。有个小女孩笑够了,指着记道车说是上面的人拍的,几个小孩就追着记道车跑。
“快快,跑快点。”不时回头的秦乐发现小孩追来了,赶紧让裴习彦加速。
裴习彦充耳不闻,还是慢慢走,眼看有个大点的男孩就要追上来,秦乐都想好怎么甩锅了,结果马突然跑起来,一下就跟后面的孩子拉开距离。
秦乐终于放下心来,又默默记了裴习彦一笔。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也不主动说话了,轻声哼着忘了大半的歌,记鼓声记方向。
雨后空气湿润,即使晒着太阳,秦乐也不觉得渴,他感觉自己有点像植物,很需要水分。要真是这样,那夏天得怎么办?
还没想好是带个水桶泡衣服还是带个水桶装水喝,才晴了一会的天又阴了。
这次走的路是望安与邻县之间的主要道路,因此茶亭驿站均按里数设置。可惜他们已经路过茶亭了,而雨不等人,很快就落在他们身上。
裴习彦把马栓在树下,和秦乐一起穿好蓑衣斗笠,贴着树干躲雨。
雨不像上午那么大,大树也多少帮他们挡了一些雨,可能是为了让秦乐不那么无聊去拔蓑衣上的草叶,裴习彦说起了以前的事。
“我和阿翁以前最怕春天,有时候一天走不了几里,光在树下躲雨了,就像现在这样。我刚跟着他的时候个子很小,十几岁的人了比一些七八岁的小孩还矮,那会阿翁骗我说小孩子要好好躲雨,让我蹲到车底去,不然会被雨淋得长出一身鸡毛。”
说到这,裴习彦看着雨丝笑了。
“其实我知道他在逗我,我一个人流浪那么多年,不知道淋了多少雨,从来没听过也没长过鸡毛,倒是听过落汤鸡这个词。”
“可是很奇怪,他说得多了,我竟然慢慢开始信了,还真听他的蹲在车底,然后他就蹲在我面前,一个劲点头说我乖……真不知道那会我怎么想的,这都相信。”
秦乐听出了裴习彦的难过,犹豫着往他那边靠了靠,“其实我觉得你阿翁说得对,你流浪的时候吃都吃不饱,哪还长得出鸡毛?跟着他以后每天都能吃饱了,说不定真会长呢。”
裴习彦看着秦乐,眼前的人神情认真,毫无取笑敷衍。
他伸手在秦乐下巴上擦了一下,擦去了秦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脸上的树皮碎屑,“那你小时候呢?”
“我小时候,我……我不记得了,可能也怕淋雨长鸡毛吧。”秦乐被裴习彦的举动吓得有点心慌,心道同事而已,怎么还动手动脚的,真是没有边界感。
“这几天,你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都是些小事。”
“慢慢想吧。”
“嗯。”
秦乐伸手去接树叶上滴下的雨,裴习彦在一旁看脚下蹭蓑衣躲雨的小草,两人静静待着等雨停。
等了很久,秦乐蹲在地上已经拔出一块空地了,雨终于停了。他看着前面给马擦水的裴习彦,心里一阵吐槽。
煎熬,彻底的煎熬,裴习彦居然能这么久不说话,我以后会发霉吧?
充满烦恼的眼神从裴习彦身上转移到被自己拔秃的草地上,一下变成了歉意。
他看着草地笑了一会,听到裴习彦说出发,又抬头看看天空,内心祈祷不要再下雨,然后坐上车,继续往北远行……并没有。
才走了八里,裴习彦就下了车,秦乐也跟着下去。
“时辰不早了,今晚就在此将就一下吧。”裴习彦把马牵到马棚里,和秦乐一起进了茶亭。
秦乐往耳室探头一看,门紧锁着,“这个茶亭没有施茶人吗?”
“今日春分,应是回家祭祀了。”
“春分了啊,河背村今晚应该也很热闹吧,希望别再下雨了。”
裴习彦和秦乐一人占了一张桌子,又陷入沉默。
秦乐紧抿着唇,感觉这么尴尬下去不是办法,想找裴习彦再聊聊,一回头,裴习彦蹲到墙角去了,双手不知道在忙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