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沥沥,落在槐树的新叶上。
裴习彦脱下蓑衣斗笠,甩了甩雨水,在茶亭避雨歇息。
施茶人从耳室端出杯热茶给他,“制事慢喝,添茶叫我一声便好。”
裴习彦朝他行了揖礼后端过热茶,朗声道:“多谢。”
施茶人也拱手行礼,退回耳室。
裴习彦站在茶亭拱门前,捧着茶听雨。
一杯茶喝完,他将茶杯放在木桌上,进了马棚。擦干马身上的雨水后,又把记道车上的木人木鼓擦干,曲指撞了一下最上方的铃铛。
清脆铃音响起,裴习彦嘴角微扬,却难掩眼里悲伤。他坐在车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马后腿,静等雨停。
聚在槐树叶尖的雨水滴落在乡道水坑,溅起圈圈涟漪。
裴习彦驾车经过槐树时,抬头看了看枝丫上的绿意,轻声道:“阿翁,春到了。”
他收回目光时瞥见路旁林子后的河边似乎开了一大片白色的花,再扭头仔细一看,却又不像花。
貌似是个人。
他被这个猜想惊了一瞬,“吁”一声让马停下,跳下车,往溪边跑去。
果然是个人。
而且不着寸缕,在水里泡得发白。
裴习彦探了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于是脱下外衣,裹住泡在水里的人,抱起来放在车上,快马带回茶亭。
“郎君,可否行个方便。”
正眯眼小憩的施茶人闻言开门,只见裴习彦抱着一个被水泡得惨白的男子站在门口,于是赶忙让路,帮着裴习彦把人放平在床上。
“这位郎君是?”施茶人将热水倒进盆里,拧了一条热帕子给裴习彦。
“不知,我在三里外的河边看见他的,还有气,便带回来了。”裴习彦用帕子给带回来的人擦脸暖身。
施茶人碰了一下床上人的手,一片冰凉。
“看这样子,莫非也是服了五石散?”施茶人叹口气,“为何禁令下还会有此可恨之物!”
“盛行太久,怕是难禁,总有人经受不住好奇,想试上一试。”裴习彦反复用水热帕子,给疑似服了五石散的人暖身。
约摸两刻钟,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秦乐迷迷糊糊,感觉有人隔着热毛巾按他胸口。
他睁眼一看,是个穿着古装的男人。额前几缕碎发,头顶发髻上有个简单的木簪,看起来四处奔波的样子。
“郎君可有不适?”裴习彦见人醒了,出声问道。
秦乐还没回过神,只觉得眼前的人口音很奇怪,但他又能听懂。
好像是叫我郎君。
他脑海一片混乱,印象中他是要去扔垃圾的。
“十一点半了,可以点外卖了。”
“好快啊,就中午了,我还有好几张图没画完。”
“不知道这周末能不能休息,都连上一个多月了。”
安静了一上午的办公室里热闹起来,老板不在,大家讨论着加班和休息的事,吐槽一会后又互相问哪家店好吃,哪家店要避雷。
大家的外卖陆陆续续都到了,秦乐点开最近一直在看的一部古装奇幻轻喜剧,边看边吃麻辣香锅。
愉快吃完午饭,用微笑回应了同事给的心态真好的评价后,他收拾好外卖盒和桌子,靠在椅背上看完最后几分钟电视。
一集结束,他起身准备去扔外卖盒,却眼前一黑,踉跄撞翻椅子,在几声惊呼里倒在地上。
陷入黑暗前,他还想着明天中午也点这家麻辣香锅。
“郎君?郎君?”裴习彦叫了这个奇怪的人好几声,终于把他叫回神了。
“啊?”秦乐的回忆停在惊呼声里,视线被这个探头看他的古装男子占据,“你好,你是?”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口音也变了,跟眼前人一样奇怪。
裴习彦虽然讨厌服食五石散的人,但毕竟只是猜想,还是循着礼数,对他拱手行礼,“鄙人姓裴,名习彦,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秦乐一片浆糊的脑子里好像又灌了一壶水进去,这是什么打招呼的方式,太正式了吧?
他一脸懵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一个很小的房间,门边的桌子上有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还有高矮几个柜子,都是老式木质的,跟古装剧里的场景很像。
他心里堆了一百个问号,不知道这是在做梦还是什么新型恶作剧,只茫然地看着这个叫裴习彦的人,默默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没想到什么特别的场景,思绪就被打断了。
“制事,马已经牵到坡上去了,那郎君……”话没说完,走进房间的施茶人看见秦乐坐在床上,眼里那不加掩饰的反感被秦乐注意到了。
秦乐心里的问号又多了一百个。
这个人怎么看起来很讨厌我?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郎君还记得自己为何会晕倒在河边吗?”施茶人依然行了礼,才问秦乐。
“晕倒在河边?”秦乐感觉他们两人都很奇怪。
不止人奇怪,地方也奇怪。
然而等他低头发现自己居然没穿衣服,还在跟两个陌生人聊天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最奇怪的那个。
“我衣服呢?”秦乐扒拉两下被子,除了一件摸起来有点粗糙的褐色麻衣裹在身上,居然什么衣服也没有了。
他低着头,攥着麻衣久久不语。
他快被问号砸死了。
裴习彦和施茶人互相交换一下疑惑的眼神,又望着秦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