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马仿若真听懂了这句夸赞,耳朵轻轻一抖,稳稳立起。
顷刻间,白马前蹄腾空,点燃了潜藏的烈性,如一道撕裂雪雾的白色闪电,冲了出去。
方以岚伸手楼住赵怀叙,紧紧攥着鞍垫,以防被颠落,眼神在颠簸中不停跳跃游移。她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瞥见马鞍上刺着一个 “岑” 字。
…
“副将,那儿好像有匹白马。” 一个亲兵正在山里搜寻着,突然看见一匹骏马,像是浑身散着珠光一般,正以极快地速度奔来。
“那是…皎月。”林副将望着奔来的马,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皎月” 之名,正是源于它通身毛色亮白胜雪。
他绝不会看错,那是方以岑的战马。
那位出自方家的少年将军,一身铁甲白马,意气风发,是西北军里无人不称赞的男子。最是爱马如命,休战时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坐骑洗刷地干干净净。
它竟还活着...
等马奔到近处,才注意到那马身上正驼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
“是将军和赵公子!”
“快!叫大夫来!”
*
撕裂般的疼痛从头部传递到神经,方以岚被一股强烈的反胃感刺得缓缓睁开眼。
记忆涌入,惊得她就要直起身子。
“小姐!小姐醒了,快去叫大夫。”疏雪赶忙按住方以岚,扭头冲着屋外大喊。
方以岚的意识渐渐回笼,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活着,环顾四周,自己已经回到了侯府。
下意识牵动右臂,钻心的痛又浮上来。
疏雪满脸心疼劝着:“小姐,你的手臂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就伤到了经脉,可千万别再乱动了。”
“粮草劫回来了吗?”
“赵怀叙人呢?他...还活着吗?”
“寻云,庄谷他们可安全回来了?”
方以岚只觉喉咙干涩得厉害,但还是一连串地发出声。
门轴 “嘎吱” 一响被人推开,赵怀叙出现在门口,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方以岚,那眼神空洞又炽热,仿佛还在确认眼前之人是不是自己执念催生出的幻影。
他身后,小厮阿福一路小跑着追赶上来,赶忙扶着他走到方以岚床边的矮榻上坐下,嘴里不满地抱怨:“赵公子刚醒,便听见主屋再唤大夫,死活要起身跟过来,怎么也拦不住。”
方以岚挥着左手在他面前晃晃,又与他手掌相握:“我还好好活着呢,你摸摸,手还是温热的。”
赵怀叙像是终于被这温热拉回了现实世界,木木地点了点头。
“你先回房养病吧,我这儿也没有地方让你躺啊,总不能分你半张床吧?”方以岚这嘴刚能说话,就开始混不吝起来。
赵怀叙竟然还真有起身上床的意思。
方以岚赶忙将人拉住。
“将军渡我雪水,屿安才能勉强活下来,唯有守在将军身旁才觉得安心,求您让我留在房中吧。”
疏雪与阿福相看一眼,双眼瞪得老大,血...血水?
方以岚一阵好说歹说,赵怀叙眼里满是执拗,怎么也不愿回偏房去。
啧,好粘人。
没办法,方以岚只能命人在房里支起一个临时躺人的床架。
疏雪与阿福对视一眼,纷纷扶额。
没眼看,根本没眼看。便将空间留给二人,退出房间去置办物件去了。
赵怀叙见房门关上,便又反握住方以岚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轻轻摩挲,听着那节奏起伏的脉搏,满脸餍足。
像只讨好主人的狸奴。
方以岚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就要将左手抽回去,却被他摁住动弹不得。
杂乱地脚步声响起,林副将正与卢大夫一同赶到。
卢大夫看到榻前的赵怀叙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你怎么会在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背后被捅了那么大个洞,不乖乖躺着还到处乱跑,那石头怎么不直接把你捅透算了,那我真是省心了。”
方以岚的注意力被卢大夫分走,突然感觉左手被赵怀叙攥得都有些疼。
方以岚以为是赵怀叙害怕挨骂,便有些不满地反驳:“卢大夫,谨言慎行!”
大凡医术精湛者,脾气往往都不小。
卢大夫随军问诊多年,哪怕碰上方以岚他老爹不遵医嘱,他都敢指着人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更别提这正值桃李年华盛的方以岚了。
卢大夫吹胡子瞪眼,老嘴跟淬了毒似的,话语像连珠炮般砸了过来。
“你还敢还嘴?瞧瞧你这右手,我都懒得再多说!骨头折得都能直接做成一张弓了,要是再耽搁一会,还练什么枪法,下半辈子直接去练空口接刀的江湖特技,去街头卖艺讨生。”
方以岚被骂得脑瓜子嗡嗡的。
哎,
终究还是自己扛下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