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更生望向落地窗外,今晚月亮藏在了云后,只透出来极细的一丝光线,哪儿都照不亮,处处都扑朔迷离的。
跟这几个人的关系一样。
说是有仇怨吧,又好像不认识人家,什么都不知道,梦里结的梁子啊?
还有那两个女人,明明睡在一间房,还非得先后开两间,避谁呢这是?
避那男的?
嚯,那这起码分了三个阵营啊,A要找B寻仇?B还和C搅和在一起,明面上好像是一伙的,实则各有打算哪。
要不……
老头死前嘱咐他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记住,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尤其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客人都不会是什么善茬,少插手他们的事。
哎呀,哎呀呀!
胡更生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然后整个人向后一仰,躺进沙发里,扫视着他极简主义装修风格的大平层,感叹道:“加班工作真是害死人啊。”
他竟差点动了去吃瓜的心思。
那可是工作啊!
需要伪造身份的,能是什么好人哪!
他的生活有两大乐趣,花钱和凑热闹,因担心把后者带到工作里惹来什么祸事,特地将生活和工作做了明显区分:
平日金丝眼镜加名牌西服,他就是花花世界里的扑棱蛾子,哪儿好玩飞去哪儿,或者窝在他的现代风豪华大平层里;
工作时则待在那深巷小旧屋里,打扮得跟个算命瞎子似的,纯为了从外在硬转他的人设,好时刻提醒他自己,那可是工作啊,少看不该看的。
但今晚,他不慎加班了。
把工作这种脏东西带回了家里,模糊了界限,一定是因为这样,吃瓜天性才没被压制住。
胡更生两只手在脸上拍了又拍,想用外力压回去,清脆的“啪啪”声在空荡的客厅缭绕。
但,他实在太好奇了:那几个人不仅看着很有故事,还长得好看啊,要是有个爱恨情仇,他可太想成为观众了!
眼看着吃瓜心理又要冒出头来,他赶忙给自己找了个代餐,好转移注意力。
是最近正热门的“地球杀毒”事件。
这话题其实比那几个人劲爆多了,他也一直在关注——想不关注都难,不关注出去和朋友见面都插不上话——只是他不认识当事人,隔着网线看热闹总觉得离他太遥远,不够带劲。
刷了一会儿手机后,他突然开始反省:嗯……某种程度上说,他好像就是当事人。
事实上,每次他浏览相关内容时,都会这么觉得:人类与海洋的关系亟待修复,而他是人类的一份子,应该做些什么。
不管“地球杀毒”一说是真是假,这都是不可否认的。
然而每次放下手机,不用半小时,他就把这念头抛之脑后了。
反正有那么多人,别人去做就好了。
反正有那么多人,哪怕一天随机杀一千个,等到他自然死的那天,说不定都轮不到他。
再说了,怎么会是随机呢,怎么也得按毒性排顺序吧?
他是不太环保,对地球而言是个“不太健康”的成分,但和□□比起来,他充其量就是反式脂肪酸。
于是总是淡化自己是当事人的事实。
行动多半是不会有的,嘴皮子是一定要动的,他内心怀着希望别人赶紧多做些什么的想法,长长唉了一声,叹道:“海洋可只有一个,没了就真没了啊。”
***
“人造海。”
收到胡更生的信息后,姜涣冷不丁说出了这么一个词,没有任何前文,蓝烟愣了一愣,“什么?”
姜涣回过神,在手机上点了下,小图变大图:“这个男的,我在海里时见过他。”
“就是他把你骗上岸的吗?”蓝烟皱起眉,看向照片的目光里顿时充满嫌恶。
好想报警抓他。
可惜不在法律的效力范围内。
咦,那雇些人把他套进麻袋里打一顿是不是可以?或许,不算犯法?
姜涣见她表情变化,还攥紧了拳,大概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不由好笑,感觉少看她一秒,她可能就不见人影,冲去那酒店做些拳打脚踢的事了。真的很急着要为她出头。
不知为何,心里都没那么气了,关于被骗上岸的事。
姜涣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替她顺毛。忽地想到个问题,她知道挺没趣的,假设从来都没什么意义,但就是想问,想逗逗眼前的人。
“你没想过,如果我一直在海里,大概我们不会认识吗?”
蓝烟被问住了,半晌才回答:“那,那也没关系的,我也可以去找你的。”
姜涣很意外,“你要怎么来找我?”不认识也能找?而且,那可是海,深不见底,无边无际的。
“也许有一天,我会突然想要出海,没什么理由的,就是每天都想去,去了也不做些什么,就在海上晃悠,也许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某一天我会偶然看见你,那时候我就突然懂得,到底是为什么了。”蓝烟说得很认真,好像如果姜涣没上岸,这件事真会发生似的。
带动着姜涣也这么想,她相信了,于是轮到她愣了许久。
她在想象那个画面,海很宽、很广,但那一刻,她们只看得见对方。
直到瞥见窗中倒影,发现她自己不知何时勾起了嘴角,思绪才飘了回来。
才恍然,明明初衷是逗一逗蓝烟,却反被撩拨得心神荡漾。
“怎么办?我现在好想亲你。”
蓝烟一下红了脸,小声道:“那,我又没有不让你亲。”尾音婉转,眼神飘在姜涣唇边。
含蓄的邀请。
姜涣这便凑了过去,但只是浅尝辄止。
没办法,浅尝时未止,就会止不住的,她们本该聊些正事,话题已跑偏很久了。
蓝烟显然把正事忘得干净,姜涣往后退时,见她又迎了上来,姜涣很怕止不住,抬手抵着她的肩,拦住她迎上来的势头。
这一退一拦,蓝烟倏地懵了,眼里渐渐浮上委屈。
像被抛弃了一样。
真是要命。
算了,去他的正事,往后稍稍能怎样?
姜涣搭在蓝烟肩上的手缓缓下移,搂上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又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