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血糖么?
不太像。
蓝烟从未有过这种症状,除了看不清,身体并无其它不适感,但反倒是这样的,才令人感到害怕。
可眼下容不得她害怕。
她伸手去够姜涣的肩,担心在她看不清的时候,姜涣再有什么不测,要是滑入了水中……
谁知碰到的却是一片冰凉,泡在热水中已有好一阵了,姜涣的身体竟然是冰凉的吗?
害怕、担心、疑惑交织在一起,约莫过了两分钟,蓝烟才终于能看清。
然后……
她迅速闭上了眼。
姜涣已不是鲛人形态,浴缸里的水清澈得很,她赤裸的身体一览无余。
难道说,刚才她的看不清,和姜涣身体上发生的变化有关吗?是为了不让她看见变化的过程吗?
“姜涣,姜涣……”
尽管早被告知,她大概要昏睡许久,蓝烟仍尝试着能不能叫醒她,否则,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她对姜涣怀着那样的心思。
她不敢看她。
可最终还是没能把人叫醒。
等到把姜涣安置在床上时,蓝烟的脸已经红透。
……
接下来两天,姜涣依旧昏睡着,并且一直反反复复发着烧,蓝烟不好贸然用药,只能尝试通过物理方式让她降温。
除了这件事外,蓝烟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想办法上,她不想再看到姜涣痛苦的模样。
她的生活应该是恣意的,她不该承受这些。
*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姜涣花了好一会儿去回想,她在哪儿,她到底是怎么了?
哦,她想起来了,她上岸了,这是她在岸上的住处,而她之所以躺在这儿,是因为一个测试。
当时的情景在脑海中一点点被拼凑出来——
入了水后,她好像是很快就变回了真正的自己,秉持着“变都变了”的想法,她便打算干脆多游一会儿再联系蓝烟,不料没游多久便感受到了异样。
都说如鱼得水,她在水里本该是轻松得不得了,怎么她却似乎……游得越来越费劲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就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像是要呛水一般。
人类世界尚未接纳她,原本的世界就要开始排斥她了吗?
她带着极大的恐惧向岸边游去,此前她从未想过,她会有真正怕水的一天。
却在离岸只有咫尺的时候,失了全部力气,同时仿佛听见一道声音,不是在耳边响起,而是在她脑中。
不知是谁给她下的最后通牒。
“吸收过人类的失效承诺,你的身体已和往日不同,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水里,想要活动自如,都得持续获得人类的失效承诺。”
“这个口子一开,便再不能停下。”
“热水浴尚能帮助你苟延残喘,但你将付出更大的代价,一次比一次温度更高,副作用也会一次比一次大。”
……
回忆结束,姜涣苦笑一声,“早知道就不来这儿,死在海底得了,现在可好,两边都容不下你。”
什么生存指南,分明就是一场骗局。
骗局。
姜涣突然懂了,对,它或许就是一场骗局,刻意略过了许多问题,为的就是让他们先上岸,用血泪教训一点点完善那份指南。
对一个种群来说,这就是迁徙前的试探。
总有个体要死在路上。
但也总有能够找到方法,适应岸上生活的。
原来,他们只是被用来撰写那份指南的工具,是用来试错的。
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明,背后一定,一定有谁通过某种方式在监控她。
也一定还有鲛人留在海里,他们才是“鲛人岸上化”行动的真正受益者,对他们来说,这场行动才刚开始筹备。
而她,被抛弃了。
……
蓝烟进到房间里,看到姜涣醒了,欣喜若狂,但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
姜涣正坐在床上,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隐隐约约的,蓝烟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姜涣脆弱的一面。
她不知道姜涣愿不愿意被人看见,于是没有出声,默默退了出去,又不敢走开太远,怕再有什么意外,便直接坐在了房门外。
但没想到的是,坐了一会儿后,她……打了个喷嚏。
姜涣听见,愣了愣,抬头往门口望去,一眼就瞥见了蓝烟没藏好的衣袖。
她心下了然,同时感到一阵暖意,终于笑了,冲那说道:“怎么不进来?”
蓝烟得了许可,这才起身走了进去,见姜涣连眼泪都没擦去,带着苍凉的笑,对她说:
“我现在,也好想得到一个拥抱,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