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褚沂好笑掐着她的腰肢,“我日日夜夜抱着你还需要量吗?”
温久宁不得不承认越褚沂的直觉还挺准。
随着最后一个盘口扣好,越褚沂很是满意地上下打量。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般打扮,都顺眼了不少。”
温久宁剐他眼。
分明是她人美能撑得起衣衫。
铜镜前的人姝色无双,端是凤仪天下的气度。
“还少了一点。”
没等温久宁问少了甚么。
越褚沂熟练从她的梳妆台中翻出了一枚朱红色的胭脂笔,而后在其眉心点下一朵海棠花。
灼灼其华,亮的压过凤冠上的贝母。
“我之前还当你的腰会变粗,想着要不要多预留些布匹,现下看来依旧平坦。”
越褚沂将大掌停在她的小腹上。
温久宁看着对方蹲下身,满是期待地将耳朵贴在肚皮。
纵然隔着繁重的礼服,她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越褚沂脸庞的热。
有瞬间,她想直截了当地告知他这孩子永远不会长大,因为他从未来到过世上。
铜镜内两道纤长的身影交错着,弹成絮絮叨叨的戏曲。
泛黄的屏风拓出几尺的水墨画,调皮的墨点子挂在人影上反复挪动。
很突兀的,温久宁忽而踮起脚,在越褚沂的唇角吻下。
她头遭,如此大胆而热烈。
像朵应季的海棠,在越褚沂的不解中开的分外妩媚。花蕊轻颤着徐徐打开,花瓣弹着微小的露珠。
温久宁仰着头看他,杏眸里盛满了温柔的水色。
几乎软下去的腰就那般柔弱无辜地划入他怀抱,而双臂轻轻捏着越褚沂的衣摆欲言又止。
越褚沂压下腰,声音哑的不像话,“别闹。”
温久宁得寸进尺顶住舌尖在他的唇边舔了舔,还狡黠眨巴眨巴眼。
越褚沂猛地勾住她的腰,单手托起细嫩脖颈欲求不满咬着她。
温久宁难得没有犯怯,反倒毫不留情回敬。
“可以吗?”
温久宁只拿水汪汪的眼看他。
罗帐由玉簪击落,连带着门扉也由越褚沂挥出去的掌风掩着。他眼尾红得厉害,却虔诚顺着她的眉眼慢慢描绘。
每回,越褚沂都横冲直撞像个野兽,唯独今儿,他小心翼翼得过分。
他的唇最后落在温久宁的下巴。
她看不见对方的眸,却能经由自个的手腕听闻越褚沂的脉搏。
温久宁别过眼,望着一步之遥的窗柩。
半掩着木板片外是海天一色,碧得令人心颤。
明明船没有起伏,但是她自个却如同一叶浮萍,找不到依靠不住摇曳。
外头依旧是一片祥和,海面的金光,如同织女们洒叉的线,密密麻麻交错在一块,形成一张又大又漂亮的锦衣华服。
温久宁身上的衣裳解开两层,顺着床榻落在地上。上头满满当当的南珠贝母装饰在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随凤冠被月越褚沂的大掌挑下滚落在地上,温久宁满头墨发铺散开。
越褚沂半拥着她,轻的不像话。
温久宁麻木张着双眼,一瞬不顺盯着窗的方向。
越褚沂的吻从唇边向下,然后每一寸安神香都裹入他腹中。
醉人的香气在汗水的浸润下,香甜的有些过分。
短暂的失神后,温久宁忽听到头顶低低的叫唤,“阿宁……我……”
急促掠过的号角恰盖住越褚沂的后半句话,温久宁努力从他上挑的眼里窥出几分欢喜。
她的双臂挂在他肩头,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去看他凤眸里面满满当当的甜酒酿。
外头的号角大抵在宣告船即将停泊。
用不了多久,越褚沂就会走到姑苏的皇陵旧址,登上无双的宝座。
可惜——他遇到了她。
没有任何犹豫。
温久宁勾出藏在枕头底下的银簪,而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准越褚沂的脖颈插入内。
冰凉的簪子带出喷射的鲜血,冷热交替之间,她的手分明在颤抖,却始终不曾退让半步。她抵着簪子,直到只剩下雕刻有海棠花的头留在外面。
无尽的鲜血飞溅,在烟灰色罗帐上泅出点点红梅。
更有无数蜿蜒的血迹,顺着她的小臂流下,有一两滴蘸在温久宁雪白的面上。
她想拔出簪子再补一记,却发觉手腕由越褚沂按住,半点无法挪动。
“你杀我。”
温久宁透过被鲜血沾湿的睫毛,目光寸寸上移去瞧越褚沂的神情。
本以为他会悲痛欲绝,会怒不可遏会惊慌失措。然,诡异极了。
他的面那般平静,平到好似在问她,‘你想吃甚么?’
不知道是血的腥甜还是安神香的甜,温久宁觉自个的喉头被这些味道堵得有些闷。
“我杀你。”
“为甚么?”
温久宁想也不想,“我恨你,恨你强迫我羞辱我,更恨你身为乱臣贼子挑起战事。越褚沂,你早该死了。”
这句初识由夏澄明说的话,最终由温久宁再次还给越褚沂。
长安人说的不错,南贼罪孽滔天,的确早就该死了。
“抛开那些呢?”
“甚么。”
“若我不是南贼,你还会想杀我吗?”
风雪交加的夜里,船舫的旗帜摇摇欲坠。
越褚沂突然疯魔般攥紧她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听到骨头咔嚓作响,“说!”
温久宁忍痛骂道,“会!
即使我们换个身份,我也会杀你。因为你本就暴虐嗜血,今日若非我先出手,他日我必定会死在你的手下!”
“所以你以为——我会杀你?”
“是!从我们的第一面开始,你就想杀我了。你现在掩饰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你内心深处的阴暗,一旦我有不如你意的地方,你就会全力报复。”
那些话她说的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快。
好似为了折断最后根稻草,温久宁恶狠狠,“还有这孩子是我骗你的。我根本没有怀孕,不过是借助药物的帮助才产生的假象,为的就是让你放松警惕。
在每一个你抱着我满心期待他降临的时候,我都觉得无比的恶心,无比期待你知道真相后气急败坏,就像你当初恶意当着大夏的面羞辱我一般!”
所以——
她杀他,本就是天道好轮回。
温久宁吐出喉头的酸涩,“直到今日,我们方才真的两清。”
他囚禁她,羞辱她。往事种种,皆用这把簪子回敬罢。
从今往后,长安贵女温久宁,再也不必看见南贼越褚沂了。
海棠花摇摇欲坠,沾染了血迹后更加瑰丽。它由越褚沂攥在手心,像只断了翅膀的雏鸟。
温久宁咬在他的虎口,血气充斥她鼻腔还带着皮肉分离的牙酸声。
借着越褚沂身形发晃的瞬间,温久宁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血人。
屋内香炉因床榻晃荡歪倒在地,满桌书册凌乱散落。
温久宁撕开繁重的华服猛然爬上窗柩,顺手踹倒烛台。
熊熊烈火窜上罗帐,烧得呛人。
早就预演过无数次的场面温久宁做的从容不迫,三两下踢开窗,借着软凳爬上去。
似有暗卫察觉到不对劲,正在往此处赶来。杂乱的脚步声逼得温久宁祈祷越褚沂的伤能拖住暗卫的脚步。
按理说大仇得报,她应该满心欢喜。
然而此刻将鱼入海底前,她好生奇怪地想到,方才未听清的那句话。
越褚沂说道是——“阿宁——”?
不过,并不重要了。
她同越褚沂,此生不会再见。他的遗言,有甚么好理睬的。
河水没入她口鼻,苦涩得让人挣扎不得。
面颊彻底沉入底前,温久宁看到越褚沂呕出口血,踉跄着双膝跪地。
渐渐逼近的暗卫大惊失色,飞奔上前欲救出火力的人。
越褚沂捂着脖颈内的簪子,他的高马尾早在挣扎中凌乱垂直腰间。满身血污在滔天火势下红得不真切,破碎的神情拼劲最后
力气望向河面。
认识越褚沂许久,当真头遭见人如此狼狈。
委实大快人心。
有一只手捏着窗边木板用力到发白。
在温久宁疑心对方要追随她一齐跃入水底时,深血过多和安神香的药效终于发作。
那双手无力顺着窗柩边垂下,带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触目惊心到,让人眼疼。
船舫内的嘈杂全都由河水隔绝在外。
温久宁的身子不断下沉,她缓缓闭上眼。
带有腥味的河水涌入鼻腔,冻得她的四肢难以游动。
隆冬的河水,委实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