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华衣女子神情不变,从容逗着鱼缸里的锦鲤。
侍卫见无人应,复道,“听闻和温娘子有干系。”
鱼食霎时在水面散开,冯瑶珠转身,“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两个嬷嬷押送着李华煦上前,甫入内,她们叩着人胳膊使其跪倒在地。
李华煦按捺住火气,低喝,“公主府是这般待客?”
上首的人缓缓放下茶盏,复兴致缺缺打量她眼,“李家,还有胆子来长安?”
“我爹叛逃与我何干!”
“呵。”冯瑶珠掩着唇轻笑,施施然依靠在软凳内,“说罢,来找华阳所为何事?”
“华阳公主呢,我的话只能当面说。”
“放肆!面前是宰辅家娘子,还轮不到你大呼小叫。”
李华煦恶狠狠瞪眼嬷嬷,不得不承认竟有比她还张狂的人。
“我还是那句话,只能当着华阳公主的面。”
“是来替温久宁传话的罢?”冯瑶珠无所谓打断她的愤懑,不紧不慢,“温久宁身为大夏储妃,如今沦为南贼玩物,若她还有骨气就该一头撞死,免得污了大夏颜面。”
李华煦听笑了。
在长安城内养尊处优的官家人还真是大言不惭。
“颜面?大夏节节败退的颜面需要靠她自戕来维系?”
冯瑶珠也不恼,“和我争论这些没有用,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实。”
“我要见华阳公主。”
冯瑶珠略垂眸看她眼,招手示意身侧嬷嬷去请人。
隔着几尺的距离,李华煦跪在地上只看得见她点满珍珠的绣鞋。
大抵半炷香,屏风外渐进个碧色宫装的人。来人甫转入厅内,满头珠翠照得生辉,她乌发压在修长脖颈上,神情不怒自威。
冯瑶珠起身行礼,余光扫眼李华煦转而迈过门槛离了屋子。
隆冬腊月,后花园内只剩红梅,朵朵缀在枝头红得过分。远处屋檐下的冰凌铜铃般倒挂于青瓦。
常嬷嬷见四下无人,压着声,“娘子,您在宫内这般久都没让明帝松口,夫人担忧您,现下在湖心亭等着呢——”
冯瑶珠拢拢披风,换了个方向接着走。
转过游廊抄手,能看到湖心亭内端坐位贵妇,她手边还立着位约十岁的男童。二人光是坐着,身前身后就簇拥数位婢子。
冯瑶珠规矩行礼,“母亲。”
掩着眸子小憩的贵妇睁开眼,她年过四十,保养不错,面上芙蓉色,狭长的眸子显得有几分精明。
“明帝后宫空虚,你要想进去不是很难罢?”
“明帝忧心政事,并无选妃打算,女儿只得在华阳身侧周旋。”
“哼,说白了就是没用。刘家女儿哪个不是掌上珠宝般养着,到你们出力的时候各个愚笨。”
“女儿会尽力。”
话音落,冯夫人捏着眉心,语气不耐,“冯家不止你一个女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没必要赖在宫里碍人眼。顺道提醒你,你的生母能否过好这个年关可全指望着你。”
冯瑶珠面色稍冷。
冯家总有三女一子,长姐早就远嫁,庶妹和她自出生起就被抱养在主母身侧。主母未曾生下嫡子前还愿意给她们几分好脸色,嫡子降世后,她一门心思指望刘家发扬光大好让嫡子继承门楣。
知晓女儿大了不好控制,便将姨娘圈在后院不给药。这种把戏,已然是及笄后的第五回。
冯夫人说完那些也无再开口的意图,径自拨弄手腕处的佛串。
倒是小弟喜动,吐出口中瓜皮,烦闷踢着凳子,“还有多久回去,我不喜欢呆在这儿。”
“娘的心肝莫恼,须臾就回去。”
“都怪爹要让我出来见世面,有甚么好见的。”
“回去后把那尊玉如意给你玩,成不成?”
“这还差不多。”
冯长轲蹙着眉头,上下打量眼冯瑶珠,“二姐太胖了,难怪明帝不欢喜她。”
冯瑶珠素来爱骑射,身量匀称,只是在纤细为多的后宅里显得健壮些。
“小弟身量比我还粗两分,若我算胖你更该约束自个。”
“我还在长身子,倒是你小心——日后遭到明帝厌弃灰溜溜滚回家!”
冯瑶珠面无表情,“我滚回家丢的是冯家的脸,你在高兴甚么?”
“够了!和你弟怎么说话的!”
经由冯夫人打断,冯瑶珠也歇了再说的心思,垂下眸子不言。
冯长轲习以为常,摇头晃脑抛着手中玉扳指。
冯夫人宠溺牵着他的手朝外走,将离湖心亭时回眸警告扫眼冯瑶珠,“最多一个月,我要听到好消息。”
一干婢女屈膝恭送主母。
冯瑶珠站在人群里,眸色深沉。
奶嬷嬷心疼地替她系紧披风,鎏金的孔雀步摇在耳畔微微摇曳。
“娘子不若再去探探华阳公主口风罢,总不能惹恼了主君。更何况——真叫温娘子回来后,您更是……”
“嬷嬷也想我入宫靠讨好个男人保全自个?”
“娘子快住嘴,叫人听到便了不得。”
冯瑶珠掩去眼底讽刺,“进了宫才是真的被他们捏在手里,榨干我给蠢货铺路。活了这般久冯家也该尝尝事与愿违,我倒要看看他们容不容得下我这尊大佛。”
她拂袖而去,惊得湖面的薄冰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