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做得周密吗?”
我推着侍应生的餐车走进包厢,就听一个人问道。
黄英。
背头,方脸,额头上川字纹很重,眼睛和嘴像是打不了配合,没法一起笑。真人比我收到的照片更显老态。
“黄老板大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今晚尽情叫几个omega来玩。保证你玩到天明,迈肯就全部到手了。”
另外一个人瘦得像漫画里走出来似的,只有几根线撑着。话说得油滑,又穿黑衣,活像个泥鳅。
我把酒打开,把桌上的食物一一分成小块,谨记着侍应生的道德——不看不听。
“那家伙可是个老狐狸。”黄英说。
“泥鳅”神秘地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个小药瓶来:“老鼠有老鼠药来医,狐狸自有狐狸药来治。老派汀活不过今晚了。”
黄英笑道:“这么多年,港口是也该换一换血。”
“泥鳅”举起杯来:“来,我敬黄老板,咱们提前喝庆功酒。”
我低着头,安静地把牛排分成小块。据我所知,所有提前喝庆功酒的事,没有一件能顺利办成。
“其他的人,也都安排好了?”黄英晃着酒杯问
“泥鳅”摆摆手:“他那个儿子跟只猫一样,不值一提。养子是当花儿养的,更不中用。两个枪子儿的事。”
黄英嘴唇没动,眼尾显出笑意:“小派汀自然留不得,但那个养子嘛……我远远地看过一眼,漂亮得跟omega似的。要是把爪子剪一剪,倒也不是非得叫他死。”
漂亮得像omega,这话我听人说过很多次,已经不新鲜了。
“行,要是手下弟兄们没失手走了火,就留个活口。明天晚上就捆了手脚给黄先生送过来。”“泥鳅”说。
牛肉和鱼都分好了,我该走了。
黄英忽然抬起头来:“这个服务员看着很面生。”
糟糕,本来这次不想弄脏手的。
“砰——”
我迅速抓起餐布下的手枪,抢在“泥鳅”开枪之前解决了他,然后顺着桌脚一滑,在惊慌失措的黄英胸前补上一记,就地一滚——接应的人来了,在火力掩护下我顺利躲过保镖们的子弹,起身锁上了门。
放置在餐车底下的微型炸弹刚刚好够炸掉那个包间。
我破窗而出,翻身上车。遥控器在开车的罗德手里,等我们的人撤出来,就可以引爆了。
还算顺利,只可惜还是开了枪,我半边身子都溅了血。
罗德把车开得飞快,他升起挡板,对我说:“少爷换身衣服吧。”
身后有枪声,不过那不是我要管的事了。我相信罗德的车技,也相信后面跟着的保镖。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摘下假发套,在晃动的车里刚把服务生的衣服脱到一半,就接到了希亚的电话。
这种时候……
我拿矿泉水把手上的血冲掉,又用侍应生的衣服擦了擦,才接起希亚的电话。
“哥。”
“温卡,你在学校吗?”
“嗯,在学校。”身边枪声大作,有一记打在玻璃上。我一边脱下衣服,一边说,“有个社团在放烟花。哥,你得大点声我才能听见。”
希亚似乎笑了笑:“明天你有时间一起去机场吗?维克多要回来了。”
维克多……
那一瞬间,枪声仿佛停止了。
罗德的车猛然转弯,我一头撞上挡板,才记起希亚还在等我答复。
“明天……哦……”
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我几乎已经要忘记这件事了。上个月我就从希亚那里听说维克多要回来了,可是总也没有具体的日期,我还抱有侥幸地以为……维克多也许改变计划,不会回来了。
我对维克多的记忆还停留在少年时代。他是个又瘦又高的男孩,有着碧绿的眼睛和漆黑的头发。
“本来说直接派飞机去接他的,但维克多一直定不下时间。后来他又拒绝了。”希亚继续道。
“我知道了。”
我打开车窗,往外补了几枪,挂掉了希亚的电话。
其实并不想再次见到维克多。我不想面对我的愧疚。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不想关上防弹玻璃,我想不管不顾地把一切交给命运。我想让上帝替我决定,我该不该去见维克多。
但枪声渐渐小了,危机解除。
我还没有把带血的衣服换掉。
苦修带缠在我的大腿上。外侧镀银,如今因为被反复使用颜色已经变黑了。它周围血迹斑斑,大概既有我的血,也有别人的血。在幽暗的车里看去好像枯木重新开花那样诡谲。
我忽然想到那个泥鳅样的男人的话。
——当花儿养大的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