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煊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和平安宁了数万年的三界,忽然便生出了那么多戾气。
先天君举起屠刀,收服了一个又一个小国。三界之内,人人自危。
小国尽数臣服了,那么那个又臭又硬的青丘,就成了先天君一统三界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然而,青丘是上古之时,便已存在的国家,实力强大,征服的办法自然也要迂回些。
最初,先天君的计划是联合狐族一同出兵剿灭妖族,先消耗掉狐族部分力量,再杀个回马枪,一举荡平青丘。然而,白帝也是只老狐狸,又怎会上他的当。在被白帝婉拒以后,老谋深算的天君便把算盘打到了狐族赤帝身上。
赤帝与白帝的矛盾,由来已久。赤帝这数万年来,一直过得很压抑。论才智,论修为,他样样不输白帝,为什么要屈居于白帝之下,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即便白帝多次表示,若是两个孩子合得来,凤曦毫无疑问便是青丘下一任帝后。然而,赤帝眼中盯着的,却是青丘帝君的宝座,那至高无上的尊位。
于是,便有了宗门大会上,钟离亭与凤曦当众定情,并得到双方家长祝福的温馨画面。
按照先天君与赤帝达成的协议,凤曦嫁给钟离亭,天族出兵助赤帝夺取青丘帝位。
一切似乎都计划得天衣无缝,赤帝手持宝剑,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意,“是时候去夺取本当属于我的一切!”
可惜,布局的人并不知道,他自己也身在局中。
原本约定好里应外合的战斗,直至战争结束时,赤帝都没有等到天君派来的一兵一族。
九天之上的老天君正与天后悠闲地弈棋。
侍者都退到了门外,天后玉手轻移,收走了棋盘上几颗黑子,又缓缓落下一颗,闲闲地坐着,闲闲地问了一句,“天君,你说这次,白帝会不会斩了赤帝?”
老天君持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韵质犹存的天后,语气略有不善地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天后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落下的子重重扣在棋盘上。她本就生得极美,如今虽已徐娘半老,可韵味却如长酿的酒一般,反而更醇了。
老天君见夫人起了怒意,只好对付着说几句,“依着白帝的性子,绝无可能会饶了赤帝。若他连这点决断都没有,朕也无须忌惮他了。”
天后听了很满意,原以为钟离亭娶了凤曦,有狐族相助,今后无羡要登上太子之位,只怕更加艰难。没想到,赤帝竟会做出谋权篡位之事。这下好了,赤焰红狐一族彻底倒台,凤曦也成了罪臣之女,再没有母仪天下的资格,钟离亭若还执意要娶她,那就只好不做太子了。
温柔的眼眸下,是比刀子还凌厉的锋芒。天后只要一想到钟离亭,就恨得牙痒痒。不过是一介贱婢所生的孩子,竟然还妄想当太子。最可恨的是,自己的丈夫,却连兵权都交给了他。难道,仅仅是因为钟离亭的真身是龙,而无羡的真身却是凤凰么?这未免也太不公平。
老天君并未留意天后脸上一瞬而过的恨意,他正沉浸于自己的算计当中:赤帝到底没有人君之才,竟然真的相信朕会出兵助他。须知白帝一向谨慎,在皇城内重重布防,极难攻破。若当真要助他登上帝位,不知须耗费天族多少神兵,那和在旷野上打一仗,也没什么区别了。再说,朕的目的是要吞并整个青丘,联姻,哼,朕要的不是与青丘联姻,而是彻底占有这片土地?
青丘帝后寝殿内,红烛发出悲凉的“噼啵”声。孟子煊的母亲生平第一次跪在他的丈夫面前,哀哀地恳求,“求求你放了赤帝,放了红狐一族。”
可那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呵护备至的丈夫,这一次却任由她哭哑了嗓子,跪破了膝盖,依然不为所动,“谋逆之罪,罪无可恕,再说也是无益。”
帝后看着拂袖而去的帝君,几欲发狂地喊道:“你莫要忘了,我也是赤焰红狐,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
白帝从来不是什么仁慈的君王,他有着令三界震慑的铁腕手段。帝后曾为自己有这样一位英勇可靠的丈夫感到骄傲,可当他把铁腕对准了自己的母族时,她才感到,这样铁血的人有多可怕,有多令人绝望!
赤焰红狐一族尽数被屠戮,所有参与谋反的狐族士兵,格杀勿论。余下的红狐,全部放逐莽荒。
深夜,数十万红狐在流放莽荒的途中,遇到了一群黑巾蒙面的人。他们像嗜血的恶灵一般,手起刀落,留下一地红狐的尸体。
一只黑色的手从黑色的袍袖中伸出来,将红色的鲜血吸入自己的身体,普通的红狐,虽然比不上赤焰红狐,但胜在数量够多,已经足够让他重塑身躯。心魔终于再次拥有了实实在在的躯体,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他为敌。
帝后无法原谅白帝,她把自己关了起来,青灯古佛,不肯踏出佛堂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