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呵斥伴着浓重尸臭扑面而来。泠秋不退反进,霜火双剑交叉插入门缝:“瘗官反噬,求棺露半盏救急。”
草庐内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佝偻身影提着油灯挪到门边。崔老的面皮如同揉皱的羊皮纸,右眼蒙着块渗血的麻布,左眼瞳孔却泛着诡异的灰白,激动起来仿佛胸腔都在漏气:“淮胥那老杂毛拿俺这右眼炼了外丹,你这长明观的小崽子还敢出现在俺面前?!”
“淮胥已死,冯观主仙逝。”泠秋的剑鞘抵住门扉,半边身子探进草庐以防闭门,“如今观中由晚辈主事。有关前尘旧怨,晚辈愿为解。”
“哦?死了?死了…呵呵呵呵……”听闻死讯,守棺人突然怪笑起来,提灯映得他脸上皱纹如沟壑纵横:“你们,要救那姓李的?被‘那东西’标记过的躯壳,救来作甚?”
霜气无声蔓延,彻骨的寒凉力压风雪。崔老蒙白的左眼在油灯下泛起异样的水光,他忽然松开抵门的枯手,佝偻着退入草庐阴影,油灯在桌案上投出歪斜的剪影。那案头摆着具未完工的槐木人偶,神态与陈今浣竟有三分相似。
“呵呵呵…不错的眼神……”崔老枯枝般的手指抚过人偶脸庞,木屑簌簌落在棕麻布衣前襟,“冯老儿倒是会挑时候蹬腿。当年淮胥剜俺右眼炼外丹时,可是他亲自批准的。”
油灯火舌舔舐着人偶空洞的眼眶,于雪眠注意到它双手掐着似曾相识的手诀——是那白袍人曾使用过的手诀。檐角积雪坠地的闷响中,泥犁子的絮语冷不丁渗入骨髓:“这老头身上缠着三十六道怨魂,最鲜嫩那道不过七岁……”
少女将受伤的左手藏进袖中,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腰间挂着的短匕刀柄。五行剑在鞘中轻颤,泠秋收起压迫的霜气后,油灯的火焰如蒙大赦般腾起,将草庐四壁贴满的镇魂符尽数映亮:“晚辈愿以长明观秘传《回阳针诀》换半盏棺露。”
“针诀?”崔老一把抓起案头刻刀,往人偶心口狠狠凿去,“当年淮胥也是这般哄俺入瓮,说什么炼得仙丹悬壶济世……”刀尖猛地一推一拉,木屑迸溅处竟渗出暗红浆液,“结果呢?俺那瞎眼婆娘喝了观里赐的符水,肠穿肚烂死在腊月里!”
穿堂风卷起满地纸钱灰,于雪眠腕间的血玉钏突然发烫。泥犁子借机在她识海中尖笑:“好浓的怨气!不如让我吞了这老疯子,省得……”
“闭嘴!”少女咬牙将袖中的冰魄针扎入中指指腹,寒意瞬间顺着经络攀上眉心。崔老却似有所感应,蒙着麻布的右眼转向她:“小丫头片子更稀奇,带着泥犁子逛坟场,师傅没教你敬鬼神而远之?”
泠秋的指尖在剑柄轻叩,霜气凝成细线缠住人偶脖颈:“前辈既通晓阴阳,当知瘗官之力失控的后果。若放任不管,这长安城……”
“关俺屁事!”崔老突然掀开右眼麻布,黑洞洞的眼窝里腐血直流,“自打淮胥把我变成‘活阴差’,这双招子瞧见的早不是阳间事!天下兴亡,与俺这孤魂野鬼何干?”他枯枝般的手掌猛地攫住于雪眠左腕,血玉钏的梵文在触碰下爆出红光,“俺更关心这小丫头,俺的通阴眼可是瞧见了你的命数——一年后的今天,你会惨死在一片雪地里,就此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