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他俩总是担心银行会私吞,就把现金藏在家里。
我记得是在这个柜子里啊。
啪嗒。
有暗格。
一沓各种颜色的钞票,还有户口本和出生证明。
我一把掏出来,把钞票一股脑塞进包里,还有户口本也要带走,出生证明……应该没什么用吧。
我随手扔进柜子,六张纸躺回去。
哪有六个人?
蝉鸣声扰人,我好像只能看见这几张纸。
我努力辨认。
「文耀祖」
「文爱哥」
「文念哥」
「文盼娣」
「文招娣」
「文招娣」
!?
两个「文招娣」!?
曾恍惚听见的传闻闪过脑海。
心脏被什么攥紧,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时间紧急,我扯着这两张证明放进包里就跑了。
经过前院时,我脚步渐缓瞥了眼被捆着的文耀祖。
天天好吃懒做能有什么力气?还不是反抗不了只能乖乖被绑住。
一点脑子都没有,扯个领子就真以为让他上?
稍微勾一下就猴急地开门扑过来。蠢。
被踢了一脚还不是捂裆倒在地上嗷嗷叫,抖得肥肉乱颤的,恶心死了。
难怪他俩还想生儿子,就文耀祖这样的能有什么出息?
虽然我很清楚他们只是觉得儿子越多越有面,多子多福,这儿子在他们眼里就是命根子。
好啊,那我把你们好儿子的命根子踹了,祈祷它没断吧。
“如果妈这次怀的是儿子的话,猜猜他们还会要你这个废物吗?”
我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留下他充斥着脏字的谩骂。
呵,这骂人的语气和话术和他老子一模一样。
走到大门时,我张望着四周。
几乎所有村民都知道我被关起来要送去嫁人,没有人救我。我知道他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我不敢赌,万一呢,万一他们把我捉住送回去呢?
幸好,没有人。
只有住在村尾的刘奶奶一瘸一瘸地经过。
她是个疯子,偶尔恢复正常一会。
现在应该是发病着——她不是跛子,她发病时喜欢装瘸。
以前她正常的时间长些,碰到我就给我点小零嘴,让我陪她说说话。
有时候她会突然自言自语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以为是她发病了。
后来长大些我才知道,她当时在说英文。
没错,是英文。
可惜等我学会了些单词后,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根本没有办法再听到她说英语。
算了,我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演瘸子演得真像。
我坐上三轮车。
我坐上大巴。
我坐上公交车。
我来到市里。
我来过这里,高中比赛那次,得了团体二等奖。
我找了一份包吃住的工作,工资很低,但是至少不用卖给别人换彩礼。
搬进员工宿舍时正好是工作时间,房间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行李很少,一个包,几件衣服,没了。
钱被布一层一层地包好,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有时间了,我仔细对比起两张出生证明。
「新生儿姓名:文招娣」
【新生儿姓名:文招娣】
「性别:女」
【性别:女】
「出生时间:2004年11月11日00时01分」
【出生时间:2002年5月20日13时14分】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两个“文招娣”?
那个比自己大两岁多的文招娣是谁?所有的地址和父母信息完全对上,甚至签发单位都是同一家。
眼前似乎有无数个泡泡,随着信息的一一对应,泡泡噼里啪啦地破裂。
大脑依旧嗡嗡作响,我不觉得这是恶作剧,毕竟在那个小村庄,盖章很难伪造。
到底是什么?总不能……
泡泡似乎充溢在眼眶里,约好了一起炸开,眼前的景象瞬的模糊,又一下子清晰,虎口有点凉,有水。
应该是泡泡炸开的水。
我从记事起就没有哭过了。
用左手写字被打时没有哭,冬天洗衣服长出的冻疮又疼又痒时没有哭,爸爸酗酒拽我的头发摔我时没有哭,妈妈冤枉我勾引弟弟时我没有哭……
这次我应该也没有哭,我甚至都还没有挨打呢。
可是这些不断流下来的水是什么?
耳鸣越来越严重,像有人在发出尖锐的叫声。
发黄的纸张浅浅晕开水痕。
耳边的尖叫慢慢平息,声调渐渐下降,模糊的话语逐渐成形——
“招娣的后脖子有颗红痣,特别小,幸好你奶奶我眼尖才看到的,其他人都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