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堂用力往脸上扑了几捧凉水，末了双手撑住浴盆的边缘，看着镜中的自己，几缕沾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他的眼里全是红血丝，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弄进眼睛的凉水还是哭过的缘故。

他静静的看着镜中的人，直到都快不认识自己这张脸了才出了浴室。

回到房间，时奕呆呆的躺在床上，拉过一截空调被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听见韩堂进房间，淡淡地瞥了一眼对方，收回眼神。

“关灯了吗？”韩堂从床上翻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了。

“不关，一会儿我关。”时奕回答，抬起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韩堂在他旁边躺下，时奕往旁边挪了挪，把手拿下来，翻身对着韩堂。

韩堂察觉到时奕的视线，微微侧过头，对上时奕眼睛那一刻就听见对方说，“我想回曲水。”

“……”

时奕看着韩堂，没有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点儿神情的变化，韩堂想说话，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回曲水也行，去我姐姐那里。”时奕补充。

“……”

“怎么了？”韩堂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时奕的神情很平静，只是洗一把脸的时间，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我告诉我姐姐我喜欢你。”时奕说。

韩堂猛地从床上撑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时奕。

“我会告诉他我喜欢男人。”时奕好像打定了主意，“如果她能接受我就告诉她我喜欢你，她不能接受我就再想其他办法。”

时奕看着上方的韩堂，异常的冷静。

“时奕。”韩堂语气严厉了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时奕笃定回答。

“你……”韩堂哽住了。

“他们迟早都会知道。”时奕收回自己在韩堂身上视线。

“时奕。”韩堂又喊时奕的名字，“你听话好不好。”

时奕转过身。

韩堂盯着他的后脑勺，罕见的出现了类似恐慌的情绪，“时奕。”

被叫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你不要逼我行不行。”韩堂又说。

时奕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韩堂，逼他？他不明白韩堂的意思，他没有逼韩堂，他知道时湘湘会理解他，也会接受韩堂，他告诉韩堂，时湘湘会接受他，时江明和刘林芝也会接受他。

如果他们不接受也没有关系，他会让他们知道他喜欢男人，喜欢韩堂，即使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喜欢男人，不重要，他喜欢韩堂就够了。

韩堂对上的时奕的眼睛，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脑子里一片杂乱，什么也抓不住，只知道不能让时江明和刘林芝知道，不可以。

“不要告诉你爸妈。”韩堂机械的重复。

“为什么？”时奕问，他不理解。

“我不知道，你不要告诉他们。”

“……”

时奕坐起来，皱着眉看着韩堂，慢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姐姐还有我爸妈都会接受你的，他们会接受你的，他们会把你当成第二个儿子，第二个弟弟。”

“时奕。”韩堂加重了语气，“不一样，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是男人，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兄弟，你是我弟弟。”

“我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时奕同样加重了语气，“我们在一起和其他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韩堂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你不在乎但是总有人在乎，”他抬起头看向时奕，“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统统不在乎，我自己的事情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知道！”

“但是那是你爸妈！我们在一起带来的一切并不只会落在我们的身上，还有你爸妈！”

“没有父母会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永远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被人戳脊梁骨。”

“……”

时奕看着韩堂，韩堂的话他没办法反驳，那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所以我们永远也没办法在一起，是不是。”时奕说，眼睛逐渐变得湿润，“我不怕被别人异样的目光，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时奕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你怕我爸妈难受，是不是？”

“我们在一起就一定会遇到那些东西，我不怕你也不怕，但是你害怕我爸爸妈妈难受，担心我们。”

“我知道了。”时奕没有再看韩堂，目光落在床单上，“我不闹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知道。”

“……”

韩堂愣愣地看着时奕，时奕拉过被子躺下，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韩堂直到一边胳膊发麻才躺下。

他们一晚上没有说话，韩堂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身，睁着眼看着时奕的后脑勺，灯一晚上没关，他就怎么看了一晚上。

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亮的，韩堂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感受到眼前的人动了，他晃过神，看见的依旧是时奕的后脑勺。

时奕的动静有些大 ，察觉到对方或许要转身或者起身，韩堂闭上了眼睛。

时奕应该是起身了，床垫在一阵轻微的动静后恢复了平静，房间安静下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韩堂没有睁开眼，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每一声都异常清晰。

声响从这一刻开始便没有任何停止，他几乎可以通过声音，想象出时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