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在旁原本只听着齐衍舟和重安帝说话,他虽为人狂妄了些,可到底这么多年纵横北周朝野,人确是顶顶聪明的,此时听着唇枪舌剑般话语,便知重安帝有意敲打,所以也只能与齐衍舟一同跪在地上等待时机。
如今见沐晖未等重安帝问话便开口作答,自觉时机已到,跪在地上凛然道:“陛下,沐晖此人狂妄至极,目无君父!陛下并未向他问话,他便答话,实是对陛下大不敬!”
说罢,纪纲仍自觉不够般又补充道:“且,沐晖自己身上的杀人嫌疑都还未洗清,焉知齐衍舟所讲这故事中倚仗权势翻云覆雨之人,不是贼喊捉贼?他二人是想把污水借机泼给那些一心为皇上办事之忠臣身上!”
果然大忠似奸,大伪似真。
齐衍舟听罢纪纲的话,心道果然人至贱则无敌,脸皮厚演起来什么都像真的。
重安帝似乎是习惯了纪纲这般,听罢面上仍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那你以为该如何?”
纪纲得了重安帝的话后精神一振,一改方才的颓丧:“臣以为,应当立即传召本案那位曾亲眼在三更时分目睹过沐晖在都督府后院中行凶的证人。”
重安帝点头应道:“带证人上来吧。”
不到片刻后,锦衣卫便押解着那身着褐色衣衫的秦氏妇人上来了。
似乎是抓她的时候颇费了些周折,只见那负责押解秦氏的锦衣卫脸上和手上,都添了几道一看便是妇人指甲抓出的伤痕。
秦氏也是头发松散,俨然一副疯妇模样。
秦氏跪在地上便开始啜泣,可大殿之上端坐的是皇上,怎能还容她在下面一般耍些无赖便蒙混过去?
严炳见秦氏实在是不成体统,便给身边穿着绀青色宫服的小内监使了个颜色。
深宫里的内监是最懂如何让人守规矩的,也不知那小内监使了些什么手段,总之不过片刻后,那秦氏果然老实了许多。
纪纲率先发问:“秦氏,你抬起头看看在座众人,可有你在昨日三更夜间见到的那名狂徒?”
秦氏听得纪纲所言,颤颤巍巍的在大殿之内抬起头,看不过三两个人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立在齐衍舟旁岿然不动的沐大人身上。
秦氏一只手用帕子掩住半张脸,一只手指着沐晖哭道:“大人,正是他!昨日三更时分,便是这男子一刀杀害了何波家的女儿!”
齐衍舟跪在地上,因肩上伤时不时便传来一阵疼痛,所以重安帝不问话时,她便耷拉着头略略歇一歇,但听得秦氏在众人面前颠倒黑白的一番话后,便抬起头道:“你说谎!”
秦氏骤然听得齐衍舟的声音也是一愣,待瞧见是今日晌午十分的那位俊俏公子后,眼神中的慌乱明显少了些:“公子,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昨日三更时分,民妇确实在都督府后院见到这凶徒,一刀杀害了何波家的女儿何翠儿!”
齐衍舟驳斥道:“荒谬!且不说查验何翠儿的尸体,那身上的血坠可证其死亡时间足有一日之多!单说今日晌午十分我在都督府内审问你时,你说的是什么?”
秦氏低垂着头,但齐衍舟离她极近,便看见秦氏反应极快,眼珠子一转便道:“可三更时分,民妇确实见这位红衣大人,与那何翠儿在伙房的槐树下私会!民妇见他二人郎情妾意,虽觉不妥,也并未出声搅扰。只是听得那何翠儿口中说什么‘给个名分’、‘不然就说出去’之类的话后,这位大人便怒急,而后更是一刀将伙房那路中央的一鼎水缸给劈成了两半……”
那妇人顿了顿,作出一副回忆起昨夜情景后惶恐不安的姿态,又继续道:“再后来,便听得伙房出了事,是何翠儿那丫头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这……可不正是这位大人所为么?”
齐衍舟在众人为秦氏所述而议论纷纷之时,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立于身后的沐大人。
只见沐晖冷着一张脸,一双英挺的眉宇紧锁着,大约是遭人诬陷心情不佳,立在那大殿之中,浑身散发出一股摄人的气息。
宛如一头被蝼蚁搅扰而刻意压着怒意的雄狮。
但当回过头的齐衍舟与沐晖目光骤然相交之时,他又刻意的收敛起眼神中的冷漠,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
不过,锦衣卫大人似乎还很生疏,还需要她多多指点便是了。
纪纲见秦氏将昨夜的情形说的惟妙惟肖,也适时跟上:“皇上,此妇人昨夜亲眼为证!沐晖仰仗陛下圣恩,却滥用权势,所犯恶事,罪不容诛!”
齐衍舟冷笑一声:“亲眼为证?不知纪指挥使这句亲眼为证是如何为证?倒像是您亲眼看见似的。”
纪纲怒道:“你……”
秦氏啜泣不止,打断了纪纲的话,指着齐衍舟哭道:“不知民妇如何得罪了公子?民妇虽只是一介妇人,却也知在大周若犯欺君之罪那是要祸及满门的!民妇既能出来指证,那断然是万万不敢在圣上面前说假话的!”
怎料齐衍舟并不接招自证:“秦氏,你所言三更时分见到了红衣男子与何翠儿私会,可有人证能证明你所言属实?”
这话其实二人初见时便问过,当时秦氏也是遮遮掩掩的答道,同屋的李氏能为她作证,只是当时李州和秦氏故意诓骗她言时辰不足,因此审问秦氏时李氏并未在场。
秦氏也并不知齐衍舟在那之后又和李氏见过面,她料定秦氏会如法炮制,继续将那李氏搬出来。
秦氏抽咽着道,但语气较之方才已明显弱了些:“与民妇同屋的一位李氏,在昨夜三更时分,曾与民妇一起看见这位大人。”
齐衍舟在心中笑道,果然!
她向着一直站在后侧随时待命的连千户朗声道:“将李氏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