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可以搬出父亲和城主的身份,无成本地责打傅雪溪。但对傅雪溪这样高傲的少年来说,若不能折断其傲骨,直击其心魂,让其痛苦如火煎,那么□□上再多的伤痛于他,于傅雪溪来说都毫无意义。
怒意如同火山中汩汩流动的岩浆,若不倾泻而出,便要从内部将人腐蚀成空壳。
傅若真深深呼吸,压下狂躁,冷笑道:“竖子目无尊长,便是叫人知道了又何妨?”
傅雪溪眉心坠了坠,说道:“敢问父亲所说的尊长是何人?是那些被裁撤下去的门客?父亲竟老眼昏花至此,瞧不出他们不过是安于庸碌的虫蠹?”
傅雪溪还在说什么,傅若真却听不到了。
“庸碌虫蠹”四字砸下仿佛冰锥,刺中了他心底最隐秘的部位。
霎时间冰火燎原。
无数面孔在傅若真眼前轮番闪过。
“你这庸才,怎配同百里相争?”
“傅家子远不及百里之万一。”
“你为暗渠之虫豸,安知鸾凤之高洁?”
“百里如何?婴魔又如何?你且记住,我选谁,都不会选你。”
……
煌煌人言如天上明月,将他的全部心思揭开。
傅若真倒退半步,神色震惊,难道……难道……
一时间,仿佛所有隐秘都被掏出掷于旷野,而傅雪溪的眼神犹如刮过旷野的凛冽寒风,将他的所有隐秘摊开,任他如何隐藏,登不得台面的阴晦全都昭昭无所依。
“你……”
不对。该死的人都已死了。
玉琉也不会说。
傅雪溪绝不可能知道。
这样想着,傅若真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
一双雪亮而又充满嘲弄的眼眸突破二十年的光阴之隔,如一支逆时间而来的利箭,正中他的心神。
傅雪溪此时也注意到傅若真的状态似有不对,蹙眉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扶他,“父亲,你——”
“住口!”傅若真厉声喝止傅雪溪,手中鞭子险些拿不住,惊疑不定道:“傅……你……你狂悖恣睢至此……无怪乎玉琉不愿见你,今日若不让你得些教训,你此生难成大器!”
说罢,又是一鞭直奔傅雪溪面门!
傅若真的断语中饱含着恶意,提到玉琉,傅雪溪自打进了密室维持得不错的表情终于变了,短暂恍神躲闪不及,被鞭子擦着脸打过去,一条血线立即在脸侧浮现。
心尖微蜷,傅雪溪的眸子里烧起了冷火,将方才想去扶傅若真的担忧与温情全部灼空。
“难成大器?”傅雪溪道,“我若不成,谁人能成?傅云澜吗?”
傅若真用最恶毒的言语刺激傅雪溪,傅雪溪便原样回敬。
“父亲将我支出百废城,不就是想让他后来居上?”
裁撤无用门客,傅若真生气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暴怒至此,甚至传得百废城人尽皆知,若说没有借题发挥,落他的面子压他的风头给傅云澜铺路,他是不信的。
因着傅若真与玉琉对傅云澜的偏爱,傅雪溪对这个弟弟向来不甚亲和。
此刻也不惮拿他做与傅若真针锋相对的筏子——
“父亲再是喜欢他又如何?他终究不如我。须知他资质平庸,若无人尽力扶持,才是真的难堪大用。”
傅雪溪声音清朗,落地如金石。
无形之中,切中了傅若真多年来最想隐藏的要害。
他比不过别人便罢,怎连他的儿子也……
缘何如此不公!
卡在傅若真胸口的铁块膨胀再膨胀,怒到极致,反让他露出个扭曲的笑容来。
傅雪溪再是天纵英才又如何?
他手中还握着把最能刺伤傅雪溪的利剑。
恶意几乎要渗出皮肤飘散到空气中来,傅若真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眼中黑红,露出一口牙齿,点指傅雪溪:
“你这魔胎,何堪与云澜相提并论?”